九、宗社党妄图保皇,革命党炸死良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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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杀事件发生后,三个革命党被正法姑且不提,袁世凯却正好借此机会闭门不出,说是要在家养伤,不去见、也不好意思再去见隆裕太后。

    在袁总理已经不露面的情况下,国事一日坏似一日,隆裕太后急得没办法,只得召开御前会议来听取皇室近亲宗室对退位的意见。等到要开会了,袁世凯并不出席,只委派了赵秉钧、梁士诒作为代表前来参加。那些亲王、郡王们平日里有说有笑,真正要解决问题了却什么主意也拿不出,到会场只顾彼此闲谈,丝毫不提国事。

    恭亲王溥伟(恭亲王奕之孙)毕竟年轻气盛,他见了这般景象后不免焦躁,便厉声质问赵、梁二人究竟所议何事。赵秉钧是袁世凯的心腹,知道溥伟不过虚张声势,只淡淡的说:“革命党势大,各省又纷纷响应,北洋军无饷无械,今天要议个国体问题。”

    溥伟听后大怒:“朝廷用了袁世凯做内阁总理大臣,要的是他讨贼平乱,如今汉阳已经收复,正当乘胜痛剿,却又罢战议和,这是何道理?倘若遇贼即和,人人都可做到,又何必用他袁世凯?”

    赵秉钧、梁士诒一时语塞,庆亲王奕劻这时倒跑出来打圆场:“议事不可争执,况且事体重大,我们也不敢决断,还是请旨办理的好。”

    正说着,隆裕太后带着小皇帝来到,她见醇亲王载沣、庆亲王奕劻、恭亲王溥伟、贝勒载涛等人都已到齐,便缓缓坐下,在扫视会场一圈后问:“这革命党要改国体,你们看是君主好还是共和好?”

    听了这话,下面的那些人都不吭声,只说由太后决断。隆裕太后叹了口气,说:“我何尝想要什么共和,只是袁世凯说那革命党太厉害,我们又没枪炮又没饷,万不能打仗。”溥伟听后,便上前奏道:“乱党实不足惧,冯国璋在汉阳已经破敌,只要发三个月军饷,定能剿灭乱党。”隆裕太后说:“前次发饷,内帑已经让袁世凯全部拿去了,如今这外国人又不肯借钱,我实在没钱了啊!”溥伟说:“皇太后只需将宫中金银器皿赏出几件,以充军饷,前方将士必然感奋用命。前几年,日本和俄国开战,日本皇帝和皇后不也都拿出自己的金银首饰来充军饷吗?”隆裕太后犹豫了一下,她胆怯地说:“胜了固然好,要是打输了,岂不是连优待条件都没有了?岂不是真的要亡国了?”这时的隆裕太后,在袁世凯的多番恐吓之下,早已是方寸尽乱。想起两百多年前在煤山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崇祯皇帝,隆裕太后难免感到不寒而栗,全身发颤。亡国之君,寡妇孤儿,谁让自己运气不好,接到了这最后的一棒呢?

    这妇人的心态毕竟不同于男人,她遇到问题往往会往糟糕的结果上想,而且是越想越怕,一味的钻死胡同。袁世凯说军队没有饷银、打不了仗,这确属实情,隆裕太后对此何尝是心知肚明,这万一打不过革命党,到时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现在还眷恋这个皇位干什么呢?再说了,袁总理好说歹说,总算是为她们母子争来了优待条件,只要今后性命无虞,生活有保障,未尝不可考虑呢!这当皇帝有什么好,责任重大、累得半死不说,搞不好还要祸及子孙,如果就此卸了这个重担,每年有个四百万元皇室优待费,而且仍有皇宫可住,还可以在紫禁城内做天子嘛,这和原来有什么区别呢?

    溥伟和肃亲王善耆、辅国公载泽数人还在那里哓哓不休,非要主战不可,隆裕太后被他们吵得没了主意,便问摄政王载沣的弟弟、军咨处大臣载涛:“载涛,你管陆军部,你知道我们的兵是怎么样的。”

    载涛脸一红,连忙磕头说:“奴才是练过兵,可没有打过仗,这事我不知道。”隆裕太后听后,默然许久,没了声音。过了好大一会,她才说:“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溥伟还不服气,会后又找了几个懂军事的亲贵,组织了一个什么宗社党,非要抗拒到底,拼死保卫皇家尊严。当时宗社党的主要成员除了溥伟外,还有前陆军大臣铁良、禁卫军统领良弼数人,其中又以良弼最为积极。良弼本是睿亲王多尔衮之后,其祖父伊里布还曾在道光朝做过内阁大学士,一向受恩深重。良弼早年丧父,小时候与母亲相依为命,长大后事母极孝,后来又被公派前往日本学习军事。1903年,良弼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步兵科第二期毕业,回国后正好禁卫军成立,清廷便任命他担任了统领之职,禁卫军由其一手掌握。良弼在满人亲贵中算是有本事的人,但其为人孤傲,掌权的庆亲王等人并不喜欢他,倒是溥伟等人与之意气相投。不过,在袁世凯担任内阁总理大臣后,良弼掌管的禁卫军此时已经划归前线回来的冯国璋负责,但良弼还不死心,因为禁卫军的旧部多是旗人,他还具有一定的威信。

    当时良弼等人夸下海口,说要召集旧部,如果在三个月内不剿平乱党,情愿斩去颈上头颅云云。这话传到革命党的耳中后,登时惹怒了一位义士。此义士来自四川,姓彭名家珍,其人性格游侠,崇武好勇,也曾留学东洋学习军事,回国后又在四川、云南、奉天等地做过军官。彭家珍久蓄革命之志,对暗杀主义最为赞成。武昌起义后,彭家珍潜入京城,正要打算做一番大事业时,恰好此时良弼风头正劲,活该他做一短命鬼。

    1月26日晚,彭家珍写好绝命书,将自己打扮成新军标统的模样,然后先去了金台旅馆,用奉天新军标统崇恭的身份开了房,随后又命旅馆伙计给他找一辆马车,届时一起结账。在炸弹弄好后,彭家珍便将之藏在外套里,然后坐着马车出门,直奔良弼宅第而去。

    等到良弼府门后,彭家珍拿出预先伪造的标统崇恭的名刺,称自己是从奉天来,有要事要见良弼。良弼府上的看门人接过名刺,说:“大人去了陆军部公干,尚未回来。”说完便请彭家珍前往客厅稍坐等候。彭家珍听后有点踌躇,他担心看门人等良弼回来后将伪造的名刺递上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便推脱说自己还有事要办,等会再来不迟。

    出了良弼府门,彭家珍便走到看门人看不到的转角处等候。没多久,一辆马车绝尘而来,彭家珍见后料定是良弼回来,于是便随后跟上。等良弼下了车正要进门时,彭家珍迎上前去,高声唤道:“良弼兄,别来无恙啊?”说完,彭家珍便递上崇恭的名刺。

    当时已是黄昏时分,良弼见一军人模样的人唤自己,他未及细看,便顺手接过名刺。就待良弼低头细看的瞬间,彭家珍后撤一步,随即从外套中掏出炸弹,直通通的向着良弼扔了过去。乖乖,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尚未等良弼反应过来,便已被炸了个四分五裂,没等到外国医生前来救治就上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至于肇事者彭家珍,因为后撤距离不足,炸弹的碎片崩过来直扎他的头部,反比良弼要先走一步。

    良弼此人,虽说抗拒共和,倒也为官清廉,倘若不生在王朝末日,或许也能成个杀敌的主将,称得上是清室忠臣。再者,良弼在军界中有“伯乐”之称,其提携人才也是不分满汉,不遗余力,如吴禄贞、蒋百里等人都是由他推举提携,其为人也算是可亲可敬,此次被杀,虽说可惜,却也是死得其所。

    倒是良弼死后遗下三个女儿,当时虽得清廷抚恤,但钱尚未发下,清廷便已倒台,最后遗属落得穷困潦倒,几乎流落街头。所幸后来良弼的一个好友在民国为官,总算为其子女争得些许恤金勉强度日。

    在良弼被炸死之后,京城中到处传说革命党已经进城,那些满族亲贵一个个都被吓成了惊弓之鸟,简直就是闻风而逃,不成体统。就连之前那些大言不惭、誓死保卫朝廷的宗社党们,也多半在将家产折现存入外国银行的同时,纷纷携家带口,躲进了天津、大连的租界,最不济的也在京城的六国饭店租下了房间,为自己留条后路。

    至于那位风头最劲的恭亲王溥伟,这时非但没了声音,连动静都没有了。在老福晋的严令之下,溥伟将全家都搬到了天津——还是先保自己的命要紧,宗社以后再说吧!

    在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的时节,最恐慌的其实是隆裕太后,她是哪也出不去,唯有守在紫禁城里愁云惨淡,每日以泪洗面。当时唯独不受影响的,只剩下那七岁不到的宣统小皇帝,他倒是像往常一样在宫中无忧无虑的玩耍,对即将亡国的命运浑然不觉。

    等到袁世凯派人来逼得紧了,隆裕太后只得再次召开皇族会议,决定国体问题。但令她目瞪口呆又心酸无奈的是,这次竟然半天都不见人来。亲贵们虽然爱朝廷,但革命党的炸弹是不长眼的,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人都跑光了,大清朝想不亡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