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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六

    每次的谈话,王虎和拴柱都听不进去,随着这些谈话,小坡也以实际行动来影响他俩。敌人追赶他们,在最紧急的时候,小坡走在后边作掩护。在寒冷的夜里,小坡把自己的大袄偷偷的给王虎、拴柱盖上,自己在放哨。这些王虎和拴柱也深深受到感动,可是并没有使他俩的野性有所收敛,从政治上觉醒过来。相反的,他俩却把小坡的爱护当作私人的友情来接受,只笼统的认为:“小坡够朋友!”

    小坡经常在深夜放哨的时候,听着王虎的鼾声,不住的皱眉沉思。他想到自己这次调到这个分队来,政委交给他的政治任务,是特地要他来帮助教育王虎、拴柱,使他们进步起来。可是现在看看,效果是不大的。他想到政委临调他来时对自己讲的话:

    “一个共产党员,耐心教育帮助群众进步,是自己应担负的光荣任务;我想你这一去,是会促使他俩的转变的,因为他俩很信服你,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这响亮的嗓音,现在又在他耳朵里打转。他感到没有完成党交给自己的任务,心情渐渐沉重起来。在他临来前开了一次党的会议,研究了队员们的思想情况。在这湖边还未站住脚的艰苦情况下,一部分队员是有些消极和蛮干的情绪,尤其是本地农民出身的队员,王虎就是最突出的一个。如果他转变了,能影响一部分落后的队员。要是他更坏了,也可能影响一些落后的队员。这是他来这个分队工作的意义。在这寒冷的夜里,他不住的抱头沉思,两手摸着脸颊,他感到比在这山里瘦多了。

    这两天,王虎和拴柱的性情更乖僻了,经常背着小坡在嘀嘀咕咕,不知谈的什么。在一个晴和的下午,王虎和拴柱拉着小坡,来到一个僻静的土岗上,这就是王虎劫牛的地方。一看到这个岗,王虎就生气。可是他们三个还是在这岗坡上坐下了。

    小坡看到王虎、拴柱两人的脸色有点不对,平时他们都是紧锁着眉头,今天却舒展开了。可是从冷板着的面孔上看,显然不是心情愉快,像有什么事情下了决心似的,绷着嘴巴,斜竖着眼睛。平时三个人坐在一起时,每人的枪都是别在腰里的,可是今天王虎和拴柱却是提在手里,机头大张着。“小坡哥!”王虎板板的说,“这两天我俩总想给你好好谈谈,今天就拉拉吧,抽烟吧!”

    “谈吧!”小坡本来不喜欢抽烟,还是接过来一支。他们脚边的麦稞,绿油油的,已经快埋住乌鸦了。王虎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指着麦稞说:

    “奶奶!你看这麦稞还都是青斯斯的,什么时候能吃到嘴呀!”

    “还得个时候,”小坡无味的说,“反正总有吃到嘴的那一天!”

    “我说小坡哥,你看咱这一伙怎么样?”

    王虎突然把话头转过来了,小坡知道他说的“这一伙”是指的铁道游击队,他警惕的睁大眼睛,回答:

    “怎么样?就是苦点么!还有什么?”

    “我看咱这一伙也快了,整天四零五散,吃不上、住不下,政委还抓得那么紧,各人都揣个心眼,我看迟早要散伙。奶奶个熊,要散伙就趁早,各人也该有个打算!”

    “你有个什么打算?”小坡想听他说下去。

    “奶奶!这个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王虎突然叫骂起来了,“想起过去搞火车的时候,有吃有喝多痛快,想不到现在受这个穷罪,奶奶……”

    “我也真受不下去了……”拴柱在旁附和着。

    “革命嘛……”小坡正要准备说下去,可是看到这两个家伙的眼睛里突然发出凶恶的光芒,在盯着他。他狐疑了一下,听着王虎嘶哑的叫骂着:

    “革命?他奶奶!老爷们革够了,不干革命,提着匣子枪,吃遍天下。”

    小坡听见话头来得不对,想去掏枪,但是对方的两支枪口都无意的对着他。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

    “是呀!那样痛痛快快的干一伙,死了也不冤!”拴柱也在说。

    小坡知道这时说正面道理已经不行了,他把头埋进架在膝盖上的双臂中间。他的心在激烈的跳动着,面对着这个紧张的场面,面前摆着个大问题,要他来解决。他激动得眼睛里已有着泪水了,想不到平时他所关心爱护的王虎和拴柱,现在竟受不住艰苦的煎熬,想要扯伙,走上异途。这一切激起小坡一阵压制不住的愤怒,他过去对他们的照顾和爱抚是由于革命友爱,因为他们是同志。可是现在,他们竟翻脸了,甚至要把枪口对着革命开火了。那么,他就应该捍卫革命利益,把他们枪毙。他的手已经摸到枪把了,可是马上又松开了。如果掏枪,干了王虎和拴柱,回去见了政委,怎样交代呢?又没有凭证。如果他被这两个家伙干倒呢,这又多么不值得!……

    王虎这时靠近了小坡,碰了一下他的肘,放低了声音,很和蔼的说:

    “小坡哥!咱们兄弟们一向很投脾胃,所以我俩今天来找你拉个知心呱!你够朋友,我们才和你商量的。”

    小坡抬起了头,这年轻人被难题折磨得额上已露出一丝丝皱纹,为了要了解下文,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心绪仿佛平静些了,他笑着说:

    “啥事呀,你说吧!咱弟兄没有不好办的事。”

    “咱不受这个熊罪了,我看咱们裂了吧!”王虎眼睛里发出一阵亮光,捶了一下膝盖,坚决的说。

    “怎么个裂法呢?”

    “我们拉出去干了吧!”

    “投鬼子么?”

    “投鬼子还落个汉奸名,凭咱这三棵枪,到哪里谁敢不给个吃喝呀!你愿意的话,你当咱的头,我俩下手干,保你有吃有喝的!小坡哥,因为咱弟兄好,我俩才约你,不然我们早走了,我真不想在这里受这个穷罪了,可是,现在话已经讲明了,我俩光听你说一句话了!”

    拴柱看王虎已经把话说开,就把枪口对着小坡,他在旁边也说话了:

    “我们看你够朋友,才把心交给你,还是一块干了吧!不然的话,你也别嫌我们不够朋友。”拴柱说到这里,眼睛里冒出一股要杀人的凶光。他最后说:

    “反正这事透露出去,老洪也会要我们的脑袋。”

    小坡望了一下那两个对着他的黑黑的枪口,把头又埋进手臂里了。问题已经揭开,枪口已经指到头上,要他抉择了。要是说个不字的话,他知道拴柱的“不够朋友”的话里就是:把他打死,摘了他的枪拉走。

    “怎么样呀!”王虎催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