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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零七

    李老七过去死心塌地当汉奸,现在,已完全失掉鬼子的信任。再这样下去,不但乡长干不成,脑袋也要搬家了。他托了好多人,秘密的到铁道游击队去找李正,替他说情。一天夜里,李正把他找来,一见面李正就严肃地对他说:

    “怎么样?你也尝到鬼子对待中国人的滋味了!”说到这里,李正细长的眼睛严肃地正视着李老七,提高了嗓音,用激愤的语调说下去:

    “本来,我们要把你作为汉奸杀掉的;哪怕你在鬼子据点里藏得再严密,我们也能把你掏出来打死。临城站的冈村特务队长比你厉害得多,可是也没逃出我们的手掌。我们所以对你这样客气,主要是想拯救你!”

    李老七哭丧着脸说:“我过去是瞎了眼了呀!你们要我好,我不识抬举,留下我这条命吧,我现在从迷晕里醒过来了。你们以后叫我怎样,我就怎样啊!”

    “好!”李正说,“我们记下你这笔帐,过去的事情暂且不提,就看以后的行动吧。如果我们再发现你破坏抗日,我们就对你不客气。”

    “我一定要改过啊!我还能往死路上走么?我再不敢了呀!”

    “那么,你回去还是当你的伪乡长!可是要按时给我们送情报,鬼子出发要报告,特务到你乡活动也要报告,我们的队员到你处去,要妥为保护。这些如果都能作到,以后我们就暂不在你乡战斗。有战斗任务,到别处打。可是如果我们发现你破坏了我们的工作,我们不但在你乡展开激烈的战斗,而且首先要打碎你的脑袋。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一切都能办到。”

    经过这样一搞,铁道游击队两三个月来,不断的从伪沙沟乡公所得到鬼子的情报,有的队员不但可以在沙沟乡活动了,而且还能直接到乡公所去找李老七。同时沙沟乡在这一个时期,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情况,到处都很平静。黑木对李老七的态度也变了。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的乡长大大的好!”

    就这样,鬼子称沙沟为模范乡。现在李正带了一个分队,为了解决山里部队的寒衣问题,就插进这沙沟乡,并秘密的派林忠到站上进行侦察。因为临城站经过几次的战斗,松尾很警觉,不好下手。这边还是个空隙,所以李正就秘密的潜伏到沙沟站附近了。

    林忠化装到乡公所了解一下站上工人的情况,有几个工人他过去是熟识的,他便找到了他们,经过几天的侦察,他了解到列车上也常挂有布车,不过都挂在票车上。由于枣庄打票车,鬼子在票车上的警戒是加严了。每个车门都有岗,端着枪监视着旅客。用临城搞药车的方式也不行了。因为临城出事以后,一般货车都不往站上甩,就是甩下了,都换上鬼子警戒;同时,沙沟站四下的戒备也很严,不容易搞。从半道扒车吧,一扒上去,准和鬼子展开战斗。既然战斗起来,布匹就不好搞。还有个最大的困难是不能事先侦察出,什么时候挂布车。要弄清这个情况,只有找站长。

    沙沟站正站长是鬼子,另有一个副站长是中国人,姓张,名兰,过去在铁路多年。林忠和他自小就认识,他就溜到张站长家里了。

    张兰是个矮小瘦弱的人,枯黄的脸,象有痨病一样咳嗽着。这使林忠有点奇怪,在他的记忆中,张站长过去是个很活泼的人。他娶了个漂亮的妻子,过着中等职员的、还算舒服的生活。平日在站上作事,嘴里衔着烟卷,还会哼两句京戏。可是现在一见面,对方竟瘦弱成这个样子,简直有些不认识了。

    林忠坐在张站长的家里,望着对方枯瘦的脸颊,破旧的制服,已挡不住寒冷的气候,使张站长总像夹着肩膀。张太太的脸过去是圆圆的,现在也成了尖下颏了。她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夜里曾痛哭过。小孩子四五岁了,也皱着眉头,活象个小老头。林忠感到这家庭里是那么冰冷,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想不到几年不见面,张站长竟这么寒伧了。

    “走,还是到外边去走走吧!家里真闷人。”

    他们到了一个小酒馆里,林忠叫了几个菜,两人就喝起来。张站长望着街上来往的伪军和鬼子,担心的问林忠:“你有良民证么?现在什么地方作事?”

    林忠说:“有!我现在兖州和朋友开炭厂,铁路上的事我早不干了!你现在怎么样?过得很好吧?”

    张兰闷闷的喝了一杯,叹口气说:“别提了!总算还活着,不过活得没大意思罢了。”接着他的唉叹声就被干涩的咳嗽声所淹没了。

    林忠知道他过去是个很乐观的人,现在竟这样厌世,甚至有点活得不带劲了。林忠觉得张站长一定有沉重的苦痛压在心头,他便问:

    “怎么样,生活过得不太好么?”

    “不!生活苦些算不得什么。可是,”说到这里,张站长的眼睛红了,他颤抖着嘴唇,激动得端在手里的酒杯里的酒都洒了,说:“这气可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