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寝殿里静悄悄地，只余墙边的几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光线散落在纱帐里女娃皱着眉头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孤寂，令人心疼。

    啊蛮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她依然在无边的黑暗里，猩红血色的彼岸花海化成群红眼的凶狼，恶魔一般看着她，流着哈赖子朝她涌来，啊蛮转头就跑，但是不小心摔倒在地…

    床上的人儿额上沁出的冷汗越来越多，唇色苍白。啊蛮忽地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感觉到一束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有谁在床边抚了抚她的脸。她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斗篷风尘仆仆站在床边的沈慕华。

    “哥哥？！”啊蛮一惊，叫道。

    他应是连夜骑马赶回来的，铠甲都来不及换。下颚布满了胡须渣子，阴柔俊美的脸庞上带了些许疲惫，满身风霜。

    见她醒来，沈慕华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唇。

    “嘘，小声点”

    啊蛮鼻子一酸，钻入他的怀里微微抖着身子抽泣，不知是为噩梦还是为他。

    她终于明白，原来她昏睡的那一个月，在梦里常常听见他的声音，都是真的。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原来他是真的曾在一旁陪着她。

    沈慕华轻拍着她的背，云淡风轻地笑道“知你醒了，我不放心，便回来看看”

    啊蛮抓着他的腰襟，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道“我差点，就见不到哥哥了”

    他轻轻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光，眼里深埋着阴测啸杀，凉笑道“无妨，若真如此，哥哥让她们陪葬便是”

    “哥哥可是主帅，怎么轻易离营？可还有旁人知道么？”啊蛮突然抬头，倒吸一口气问道。

    擅离职守，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开不得玩笑。就是天皇老子，也要军法处置以泄民愤的。

    “怎么，丫头这是在担心我？”沈慕华凤眸微眯，喉结发出一声轻笑。

    “呵，丫头别忘了，哥哥换职不过两月”

    沈慕华是做什么的？他曾是大越执掌刑部的重臣，最善搜罗各人的把柄阴私，做事最为周祥不过，又怎么会让自己落人口舌。啊蛮想着，心下安定不少。

    “瘦了”他目光如炬，将她全身上下都细细察了一遍，皱眉道。

    “这段时间好好养着，下次回来我可不想看见你这皮包骨头的身子”

    “哥哥可别来回奔走了，为我耽误了军务可就得不偿失了，只盼哥哥早日击败贼寇归来，那时哥哥来看我我才是真高兴呢”啊蛮嗔了他一眼，努嘴道。

    “啊蛮的意思是，现下看见哥哥就不高兴了，是么，嗯？”沈慕华唇角挑起一抹妖冶的笑，眼眸危险地眯了眯。

    “啊蛮，啊蛮自是高兴的”啊蛮缩了缩脖子道。

    沈慕华轻叹一声，搂过她道“傻丫头，军务再紧急，又哪有你重要。朝中不缺能臣干将，没有我，皇上还能寻别人。”

    “倒是你，才让我放心不下”他无奈地含笑刮了刮她的鼻梁。

    “啊蛮也担心哥哥，哥哥若真有个什么好歹，真是亲者恨仇者快了，只怕佑王妃要开心地烧香礼佛了”

    佑王妃巴不得沈慕华死在漠北不用回来呢，毕竟王府的世子只有一个，沈凯又是填房所出，只要和陵哥哥一天还在，王府的爵位只有一个，沈凯这辈子就绝无承爵的可能。想起佑王妃，啊蛮的眼神一冷。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说她作甚。倒是你府里的十二姑娘，越发过分了”沈慕华淡淡道，眼里闪过一抹阴冷的光。

    “此事啊蛮自会处理，哥哥放心就是。总会让她吃点代价的，啊蛮也不是好欺负的。也是我平日里太和善了些，这府里，真是没个清净的人”

    “你知道便好”

    “哥哥可累？不若歇一会？”啊蛮低头，沈慕华纤长的手上，有着一道又一道的红痕，起了几个水泡。想必是日夜赶路，握着缰绳所致。他虽然习武，但也不曾这样劳累过。

    沈慕华揉了揉她的脸蛋，挑眉道“歇却不必了，军务繁杂，不过见上你一会，也该走了”

    这一月来贼寇极为顽抗，又熟悉地势，给沈慕华造了不少麻烦。而将士们初到漠北，又是极寒的天气，因着水土问题就倒下不少人。每回皇帝看了传回来的战报，无一不是皱着眉头的。朝中大臣也开始窃窃私语，怀疑起沈慕华的能力来。甚至有不少党羽已经上书弹劾，请皇上收回成命。

    啊蛮垂眸，掩去眼底的忧虑，他这样彻夜不眠来回奔波，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沈慕华正要起身，却见啊蛮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哥哥定要平安归来”

    他轻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走了出去，转身隐没于夜色中。

    夜仍然静静的，仿佛没人来过一般。

    ……

    近来诸事不顺，长公主亦是劳心劳力。恰好今日出了暖暖的日头，雪也消得一些，倒是个晴朗难得的好天气。长公主来了兴致，让人备下车驾，带着啊蛮和麟哥儿去城中的安国寺上香祈福，也去一去府中的晦气。

    因是去寺庙，出门一切从简。绕是如此，长公主的排场也让寻常人望之莫及，只有咋舌的份。一辆金銮蓝绸马车在数十个侍卫的保护下缓缓朝安国寺驶去，街道上贵夫人的车驾见了长公主的封号徽章，都纷纷避让一旁。

    马车在寺门前停下，方丈带着两位弟子在门前合十相迎道“参见公主殿下”

    长公主上前虚扶了下，温婉地笑道“方丈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方丈道了句阿弥陀佛，微微退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长公主虔诚地朝方丈合了个十字，拉着啊蛮和麟哥儿走了进去。

    大殿中菩萨的金身雕像慈眉善目地看着下方的芸芸众生，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过是一粒尘埃。

    长公主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眼许着愿。啊蛮看了眼菩萨不悲不喜的面容，暗暗道“一愿菩萨保佑爹娘和麟哥儿安康长健，二愿和陵哥哥大胜归来，三愿…三愿姜玄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