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当人站在起点的第一年时，会觉得二十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站在起点，遥想未来，总觉得还有大把大把的光阴去浪费。

    当人站在二十年的终点，又会觉得二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还没好好努力时间就像冬天的飞雪融化了。

    二十年，足以让一个稚嫩的婴儿成长为一个坚毅的男人，或者一个漂亮可爱的女人。

    二十年的时光，凌小越后悔过么？

    后悔过的，只不过穿插在二十年时光的后悔都抵不过这次。

    凌小越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可是眼皮却像滴了502一般死死的粘在一起。

    嘈杂的人声，刺耳的警铃，透过眼皮的混乱的光。

    凌小越艰难地抬起右手，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女人的手按住他的胸口，急促的呼吸扑打在凌小越早已满是鲜血的脸上。

    凌小越终于睁开了眼睛，模糊的世界开始变得清晰。

    抱着自己的这个女人好像不过二十岁，精致的脸庞，挺耸可爱的琼鼻，双眼好像两颗水球，青春的女人此时却是眉头紧皱，口里一遍遍的呼唤着怀里的男人。

    “喂，醒醒，不能睡！”

    “救护车马上就要到了，你再坚持一下！”

    凌小越想起来了，他被一辆大卡撞了。

    他抬起右手反握住了女人放在他胸口的手，挤出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

    他挤出最后的力气，化作喉头的涌动，灼烫的喉咙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谢谢，谢谢你，陌生人。”

    “谢谢你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候陪着我，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女人知道，怀里的男人终究是活不成了。

    有人说，人在要死的时候都会不安，不安自己的生命就这样结束。

    可是女人只在这张鲜血淋漓的脸上看到了解脱。

    凌小越的右手终于冲破了空气的阻力，摸到了那张美丽的脸庞。

    “谢谢。”

    警铃还在响，人群还在闹，救护车也终于来到了这座大桥。

    可是那个被撞的人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他的思想，不会有他的声音。

    他留给这个世界的，只有一副被撞变形了的躯体。

    ………………

    二十年，凌小越二十岁。

    二十年来，他从未取得过什么成就。家里是普通的农民，一年四季吃的喝的都是最便宜的食物。

    上学的时候，他也没得过什么奖，成绩永远都是班上中间，不上不下。

    他上过舞台，只不过那是班级集体诗歌朗诵，他在最后边的一个角落。

    后来上了大学，他也没有参加过什么校园活动。每天跟着课程表走，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然后就躺在宿舍里玩手机。

    庸庸碌碌的二十年，无风也无浪。

    他只谈过一场恋爱，一场只有一个人的恋爱。

    暗恋不需要成本，不会被人拒绝，不用去承受告白失败地尴尬。

    所以这场恋爱的最终结果便是那个女孩成为了别人的女朋友，依偎在别人的怀里。

    凌小越的一生，便如一条平坦的路，没有不平的坑坑洼洼，没有大风大浪，一眨眼，便从头走到了尾。

    昏暗的灯光，将这片小小的地下室照得有些惨白，少许一些角落的阴暗因为这惨白的灯光显得更加的渗人。

    唯一的那张木床，脏兮兮的被单皱成一团，床上还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望着那黑黝黝的“天花板”，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

    凌小越知道自己还活着，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腥湿的空气，发霉的味道，凌小越在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便知道这是地下室。

    二十年的岁月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放，那平凡庸碌的二十年没有什么好眷恋的，但是一下子失去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穿越么？

    凌小越笑了，这种事情自己也会碰上么？

    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接受这一切，他轻轻的侧侧脑袋，依偎在他胸膛的小小身体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长长的睫毛被眼皮拉了上去，大大的眼睛格外的清澈乌黑。

    “爸爸，你醒了？”小女孩揉着自己的眼，在凌小越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凌小越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今年四岁。

    女孩有些消瘦，头发略带枯黄，细胳膊细腿，最主要的是女孩面有菜色，脸上还有些细微的白点。

    营养不良。如果女孩能够有充足的营养提供，再精心打扮一番，那么绝对可以用粉雕玉琢来形容。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凌汐语轻手轻脚地从桌子上的水壶倒出一杯水。

    “爸爸，喝水。”

    凌汐语举着缺了口的水杯送到凌小越面前，大眼睛充满了期待。

    凌小越坐在床边，轻轻的笑了，接过孩子的水杯，“谢谢小语。”

    凌汐语鼓着掌，这是爸爸第一次表扬她呢，“爸爸，你的腿还疼吗？”

    腿？

    凌小越看向自己的右腿，这才发现右腿缠着一层厚厚的白布。

    发黄的白布还透着血液干涸的暗红。

    稍稍动了下，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疼的凌小越吸了口冷气。

    “爸爸，很疼么？”女孩看到爸爸皱起了眉头，心疼的抱住爸爸的脖子，“爸爸，我爱你。”

    凌汐语的眼眶红了，泪花在眼皮里打转，声音都有些哽咽。

    凌小越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团棉花包裹了起来，有个女儿，真的很好呢。

    “没事的，小语，爸爸不疼。”凌小越轻轻的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

    “爸爸，痒。”凌汐语捧着爸爸的下巴，小手在他的下巴上捏着他的胡根。

    “哈哈哈，就扎你就扎你。”凌小越一个劲儿地往女儿的脸上蹭。

    小手坚决地推开那个胡子渣拉的脑袋，“不要，爸爸，不要。”

    “咯咯咯。”

    凌汐语在爸爸的怀里扭来扭去，努力地躲避那张扎人的下巴。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欢笑阵阵，父女的笑声在欢乐的飘荡。

    凌小越想到了前世，想到了前世的那个女孩。

    那是初二的时候，他遇见了她。天真可爱的她是那么的早熟，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和忧郁。她总是跟他说，等长大了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后来她初中毕业就没有念书了，去了社会过上了打工的日子。

    那年高三毕业，他去了容城，只会了寻找她。

    “凌小越，你来这里干什么啊？”她看到他，脸上是惊喜和快乐。

    “我，我来找个兼职，挣点社会经验。”他笑着说道。

    那一周，他没有找到兼职，他一直借住在她打工租的房子里。

    后来，他父母催他回家。在离别的时候，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梦，其实我这次来容城只是想看看你。”

    “真的么？小越，你上了大学一定不要忘记我，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好朋友么？

    她现在怎么样了？一定和她的丈夫很恩爱吧。

    凌小越出了神，满脑子都是那个女孩的身影。

    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掉落下来。

    那滴泪珠打在了汐语的小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