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

    凌小越感觉屁股下面长了刺，坐在副驾驶座上动来动去。

    双手放在膝盖握成拳头又松开，如此反复，他在脑海中一遍遍演习到时见到父母的场景，想着自己到时自己要说的话。

    苏馨儿也同样紧张，她虽然告诉自己轻松点，但一想到小越父母的生活状况和接下来可能面对的责难她就无法平静下来。

    “老公，这就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吗？”

    他们已经来到了云鹤村外的公路，还有三百米就将进入云鹤村。

    村子里已经铺好了路，不再是以前的泥巴公路。凌小越看着外面一栋栋白墙红瓦，不由得感叹这几年村子发生的变化。

    “那是我以前读幼儿园和小学一二年级的地方。”凌小越指了指一栋比较大的房子。

    那栋房子没有粉刷，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白漆脱落。

    “云鹤小学。”苏馨儿看到那个鹤字已经脱落三分之一，“那你三年级以后呢？”

    “去镇上读书了，以前住在学校里，一周回家一次，身上没有钱，要走十公里呢。”凌小越回忆起以前的读书生活，不由得感叹时光如水啊。

    原主幼时的经历竟和自己如此相像。

    对于苏馨儿这种从小上学就有家里人接送的人来说要走十公里的路那简直就是噩梦。

    “老公，那你小时候也太辛苦了。”苏馨儿温柔的心疼道。

    凌小越笑了笑:“别的孩子也一样，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村子里虽然这几年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但是当苏馨儿开着车进到村子后还是有不少人指指点点。

    苏馨儿茫然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车而已。”凌小越从已经看到了一些认识的人，短短的四五年已经让很多人发生了变化。

    有的老人更老了，但也有一些人显得年轻了。

    “哇，凯迪拉克啊。”有一个正扛着锄头的少年认出了苏馨儿的座驾发出惊呼。

    他扛着锄头艳羡地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远去。

    “那好像是二爹家里的孩子。”凌小越沉思片刻，终于记起了那个少年。

    苏馨儿一听，立刻停了车:“你家亲戚？要不要回头打个招呼？”

    凌小越摇摇头:“不是真的亲戚，只是一个村儿的人而已，按照辈分我应该喊他爸二爹。”

    “哦。”苏馨儿闻言只好重新发动了车子。

    果然，这一路上凌小越碰到了不少熟人。

    “三爹，二妈，四爷爷，大姑……”凌小越说道:“这些大人我还能认得一些，可是那些小孩我竟然一个都不认识。”

    更新换代，是每个村子的常态。

    凌小越的家也在公路边，只不过不是砖房，而是以前的茅草土屋。

    他们家以前搬到了城里，所以也就没有在村里修房子。可是后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父母又搬了回来却没有余钱再修房子。

    苏馨儿将车停在了院子外面。旁边的几家邻居见凌家突然来了这么一辆好车，车上还走下来一个年轻的美女，不由得好奇的坐在自己院子往凌家那边看去。

    看着看着，这些看热闹的人聚到了一起。

    “那是谁啊？凌家现在还有这么有钱的亲戚？”

    “可能是讨债的。”

    “瞎说，你去讨债还带着自家的娃娃？”

    “咦，那个男的怎么有点眼熟啊？”

    “是呢，好像在哪见过。”

    赵天河使劲地抠头，那个年轻人的模样在他的脑子里一点点的演化。

    啪！

    他猛拍自己的光头:“那不是凌家那小子吗？”

    “啊，越娃子回来了？不是说他离家出走了吗？”

    “你们看人家混得多好，开着车，还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

    “那小娃儿是咋回事？”有人磕着瓜子问道。

    林淑怡正在院子里晒辣椒，才四十多的她已经像极了五六十岁的人。

    头发已经花了一大半，脸上、手上也是深深地皱纹和褶子。

    曾经美丽的她已经变成了鸡皮老妇，不再有昔日风华。

    她坐在院子里，手掌轻轻地拨动那些辣椒，目光有些空洞。

    凌小越牵着小家伙的手有些心酸，他的喉头仿佛被人捏住了一般。

    苏馨儿无法想象面前这个老妇会是自己丈夫的母亲，自己的婆婆。

    这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生活啊。

    她牵着小家伙的手，同时轻轻擦去凌小越脸上的泪水。

    “别哭，不然妈会更伤心。”

    凌小越哽咽一声点点头，带着两人走进了院子。

    家里的狗看到有生人进来立刻尽职地狂吠起来，露出森森的牙齿。

    小家伙被大狗吓哭了，抱着爸爸的腿哭的惊天动地。

    林淑怡听到狗叫，拿起身边的一根柴棒:“臭狗，又乱叫，乡里乡亲的，你咋记不住人？”

    她扬着棒子要打，当她的手举过头顶的时候，她一下子呆滞了。

    年轻的小伙子，漂亮的女娃子，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娃娃。

    三人手拉着手俨然一家三口的样子。

    “妈－”

    “小越？”

    咣当！

    棒子掉到了地上，吓得大狗跑开了。林淑怡的手颤抖着，整个人颤抖着。

    天亮了，黑了四五年的天终于亮了。

    已经干涸的双眼重新有了生命力，那小小的眼皮下重新翻涌起泪花。

    自己的儿子

    回来了！

    苏馨儿抱起小家伙，她知道现在凌小越和她妈妈都处于一种情感爆发的时刻。

    凌小越冲破了世界，燃烧了空气，将这个被岁月和痛苦侵蚀的女人抱住。

    他的眼泪化作漫天银河，“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了！

    林淑怡抱住这个儿子泣不成声，“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妈每天都在担心你，都在想你，有什么事不能跟妈说非要离家出走？”

    “你怎么对得起你妈？对得起你爸？”

    “你这混球！”

    这个温柔的女人，这个从小呵护自己的女人，在这一刻说出了无数脏话。

    她谩骂着，她诅咒着，她哭诉着。

    但这些平日里粗俗的语言在这时凌小越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比任何名家名乐都好听。

    “奶奶～”

    小家伙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她有点害怕。

    这个骂人的奶奶看起来好凶，还有那条大黄狗也好凶。

    林淑怡突然静止了，她本来还要骂，可是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将她一下子定住了。

    林淑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自己真的已经耳背眼瞎了？

    这个娃娃竟然叫自己“奶奶”？

    凌小越从苏馨儿怀里接过小家伙:“妈，这是你孙女。”

    林淑怡还在震愕中，一个美丽的女孩也走到了她面前。

    “妈～”

    天旋地转，林淑怡的眼里出现了无数个儿子，无数个女孩，无数个小娃娃。

    她扶着额头差点摔倒，幸亏苏馨儿及时扶住了她。

    眼前逐渐清晰，这一切都不是梦。

    林淑怡曾经也绝望过，她以为儿子不会再回来了，可是现在不仅儿子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儿媳妇和一个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