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鹰营地的地理环境，一直是一个饱受争议的问题。

    有的人认为，这里地势高，又依傍着小丘而建，无论夜里还是白天，温度都要比山脚下低得多，寒冷会降低士气。

    而有的人认为，这刚好将塞锡斯的灼热同自己分离，饱受炙烤下的大漠才是真正的凶恶。

    杰罗姆倒觉得，之所以选址在这里，依靠着小丘而建，刚好形成了易守难攻的情势。

    而且身后的这座小山是塞锡斯郊区最高的地方，点燃的烽火也显而易见。

    哨鹰营地曾经是在那次革命结束之后，杰罗姆带领部下一同建起的。

    直到那一天他才知道，身后的这座小丘仍然没有名字。

    他就自作主张地把战神赫亚作为小丘之名。

    随着士兵们口头相传，十几年下来，人们就陆陆续续地承认了这个无名山。

    ——即便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曾经给这座山命名的人是谁。

    站在自己一手建成的军事营地前，抬头望着足有百米出头的赫亚之丘，杰罗姆感到唏嘘不已。

    门口站岗的卫士看着陌生的杰罗姆正想阻挠，却又因为他身上的黑色布条退缩了。

    杰罗姆也不认识他——不仅如此，放眼望去，营地里可以看见的地方，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甚至连脸熟的都没有。

    ——显然，在自己退位之后，皮耶罗就快速地把军士们通通换成了自己的手下。

    “就是这儿了吗。”秋岑问道。

    杰罗姆沉默着，微微点了点头。

    老兵一直微微眯着眼睛，眼角折出了深邃的痕迹。

    仅仅只是半年多，这里就换了个样子。

    “喂——请停下你们的脚步，别再往里走了！这里是军事重地，闲杂人员请赶紧离开！”

    门口站岗的卫士终于鼓足了勇气，朝着杰罗姆大声嚷道。

    “孩子，叫你们的务长出来迎接我们。”

    杰罗姆的声音低沉有力，就跟大人在教训孩子的口吻一模一样。

    受到威胁的卫士怔了一下，不自主地退了两步。他头也不回地往身后够了够手，去拉拽身后的同伴。

    后头的同伴也是一样的反应。

    腰间银制的胡狼头，和它后背的金牌，被晨时的光照得熠熠生辉。

    胡狼头凝视着他们，黑洞洞的双眼中仿佛流露着凶光。

    这是“勇士之赐”。

    ——前任务长，同样也是“勇士”身份的杰罗姆·多恩来了。

    “孩子，还等什么呢。”

    “勇士”杰罗姆往前微微迈了一步，薄鞋将黄土踩碎。他的气场更强了一步，面前的两个卫士连连后退。

    靠后的那个卫士再也忍不住，撇开为首的卫士抓住他的手，连滚带爬地冲回了军营。

    即便作为务兵，每天都有一个必须完成的日常计划，但在这份计划里，不少人还是做不到“晨练”一项。

    皮耶罗自己起得很早，但对他们并不严格，这一点同杰罗姆大相径庭。

    早起放哨的人本身就不多，这一下，几乎大部分人都围在了门口，堵住了唯一的通道。

    面对这么多素未谋面就对自己刀剑相向的后辈，杰罗姆的脸上丝毫不带惧意。

    在他过去的故事里，比这些雏狼们凶狠的家伙他也见得多。

    老兵只是依然站在那儿，等待逃开的务兵把“幕后嘉宾”请出来。

    有了杰罗姆这个威武的存在，站在身旁的秋岑和昆廷不免得也受到了自信的影响。

    小个子昆廷把腰挺得老高，恨不得用下巴去面对这些推嚷叫骂的务兵。

    威胁归威胁，竟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进一步。

    但总有洪水带不走的鱼。

    ——当人群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高耸的身影，杰罗姆的姿势就又严肃了几分。

    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本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站在过道中间的人更是不顾旁人就退到两侧，为来者让开了一条小路。

    整个脑袋一丝不苟的皮耶罗站在了杰罗姆面前，他的嘴角仍然携带着惯有的弧度，手则是放在裤腿两侧，十分尊敬后者的样子。

    “杰米——别来无恙啊。”皮耶罗微笑道。

    “哈，好久不见。”杰罗姆咧着嘴，但丝毫没有笑意。

    门口的士兵退到两旁。

    “哎呀哎呀，我真是太想念你了——”皮耶罗张开双臂一边走向对方，但杰罗姆的双手纹丝不动，仍然放在两侧。

    皮耶罗停在了对方跟前。

    见对方并没有同自己拥抱的意思，他的目光一扫身后的务兵，尴尬地收回了双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我们的‘勇士’是个直性子，并不太喜欢这些流程——”皮耶罗退到了原处，“在外面站着多没劲儿，里边坐吧。”

    话刚说完，他就自顾自地往里头走去。

    他一回头，见到杰罗姆等人还站在原地，就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

    三人随同皮耶罗走了一会儿。后者的步伐很快，以至于短短的几分钟内，几人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与营地外的塞锡斯，不同的地方。

    至少某些地方不大一样——

    首先是太阳。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的时候，众人的头顶弥漫着一层迷雾，将太阳与他们隔绝开来。

    其次是茂密的树林。许多矮树栽种在石头间的泥土里，因为营养不充分，而无法长得高大，退缩下来变成了一条林荫小径。

    这里的温度也跟塞锡斯大不相同。

    他们在往高处走。

    秋岑甚至感到了一丝阴寒。

    但杰罗姆对这里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

    这个林荫小径正是当年，帕姬刚出生没多久之后，他带着小女儿一同埋下的种子。

    长不高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他就希望小女儿能像这矮树一样，扎实自己。

    阔别已久，时空的交错让他有些恍然。

    当林荫小径走到了尽头，三人停在了门口，皮耶罗则继续往里面走，张开双臂大声说道：“欢迎！欢迎我们的老朋友！杰罗——姆——多恩！！”

    他绵延的尾音好像烧着的引线，在结束时将人群炸开了锅。

    各自议论着的人们立刻停了下来，拍着手夹道欢迎今天的“贵宾”。

    ——这个全副武装的贵宾。

    一个相貌青涩优美的女侍缓慢从一侧迎了上来，“三位，请到这边来吧。”

    她一路直走，将众人引向了皮耶罗的方向。

    皮耶罗站在三个纹饰精致的软塌旁，示意他们在这落坐。

    三人就在掌声中，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杰米，不介意就坐这儿吧。”皮耶罗将五指并拢，朝向他身侧的软塌。

    杰罗姆点了点头，就自顾自地坐了上去。

    其他两人也随后落座。

    当三人落坐以后，两侧的宾客就停止了掌声，又回到了自己的气氛里，就好像这三人来前那样。

    皮耶罗没有说什么，往宴会中央走去。

    秋岑趁机向四处环视了一圈。

    宴会的地点还算宽敞，周围都是巨石环绕，危险的地方钉上了木护栏，防止失足者跌落下去。

    因为位于较高的位置，这里可以看到的风景也很多。

    只要站在面对郊区的一边，就可以将半个郊区的风景尽收眼底。

    而站在面对城区的一面，就可以看到外城区立起的围墙。

    无论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条件优越的宴会地址。

    两侧的宾众席上，坐着的尽是服装得体精致的“上等人员”。

    有的是大商人，有的是银行家，有的则是一些军官，基本上都能从身着看出来。

    嘈杂的人声中，秋岑突然又听到了皮耶罗的声音。

    “尊敬的博尔先生，请到这边落坐！”

    弯着腰的皮耶罗微笑着，迎接着一个身材发福的年轻人。

    年轻人眯着眼笑着，他的身后跟随着一个瘦高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