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厦将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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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铁良的话,暖阁里的所有王公大臣都垂下头去,“奴才无能”,这话看上去是铁良在自说自话,可实际上是在打所有人的脸啊。

    “你是有负圣恩!”隆裕脸一沉,白了铁良一眼。“那通电里也不是全没道理,‘尸位素餐之辈高居庙堂’,我看,这就是在说你吧?既然你也知道自己无能,那这陆军部大臣的位置,你先让出来吧。”

    “奴才遵旨!”铁良长嘘口气,这种时候上头让他撂挑子,那是再好不过,免得自己请辞,反被人说不为朝廷分忧。陆军大臣?这个位置谁愿坐谁坐,反正他铁良是不坐的。尸位素餐?这句评语只怕这养心殿里的所有人都当得。

    养心殿东暖阁里顿时安静下去,只有那座西洋座钟“滴答”作响,敲击着众人紧绷的神经。

    底下半天没人说话,溥伟看了眼跪在前头的摄政王载沣,见他仍是垂着脑袋,再仰头望去,却见隆裕太后正盯着他,于是便说道:“奴才接到懿旨,便急着赶了过来,那电报的抄稿还是在半路上从外务部拿的,现下奴才也是心慌得厉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主意。不过,既然这电报是乱党推举袁世凯做魁首的,那么,奴才以为,还是把袁世凯也叫来,不管他和乱党有何牵连,趁他还在京里,先扣起来再说。奴才手上有一把白虹刀,那还是咸丰爷当年赐给老恭王的,万一事急,奴才便可拿着这把御赐之刀,斩了袁世凯那奸臣,那刀奴才带了过来,就在轿子里放着,太后若是想看看,奴才这便取来。”

    “依你意思,袁世凯非杀不可?”隆裕太后问道,前几日小恭王就在进谗言,说趁机把袁世凯杀了,将北洋新军的兵权夺过来,现在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

    “若太后不忍,幽禁起来也未尝不是办法。”溥伟奏道。

    “不可!”说话的是庆亲王奕劻,本来,他奉旨在菩陀峪监督陵寝工程,可昨晚接到京中密报,得知九江事变,于是不顾礼制私自回京,一听叫起,便递牌子觐见。袁世凯是他保举上去的,这么多年下来,和他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无论如何也得赶回来参与议政。在接到电报稿的那一瞬间,敏锐的政治嗅觉就告诉他,袁世凯要倒霉了,他奕劻可不能干站着看笑话,谁都知道,他奕劻是袁世凯的后台,扳倒袁世凯也是敲山震虎,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的“庆那公司”流口水呢,两年前的那件“杨翠喜案”只是双方交手的前哨战,算是杀了个平手,主力会战还没展开呢。住袁世凯,就等于收拢了北洋新军的军心,官位就更稳固,他奕劻的钱袋子也就不会被人抢走了。

    奕劻说道:“乱党在电报里通电天下,拥戴袁项城做什么共和大统领,此事颇为可疑,似为离间之计,朝廷万万不可轻率从事。袁项城世受国恩,万不会做辜负圣恩之举,朝廷还是用人不疑为好,索性派他统军南下,刻期荡平乱党,一来报携廷,二来也可显示朝廷对他的倚重。”

    “派袁世凯统军南下?此事更不可行!”一旁的肃亲王善耆横了奕劻一眼。“北洋六镇乃朝廷新军精华所在,削平反侧、底定全局全仗此军之力,袁世凯久任军中事务,根深蒂固,势力庞杂,军中官弁多半是其私人,所谓‘人心难测’,越是在这种时候,朝廷越是要谨慎从事,万不可将北洋劲旅交给他统率!至于恭王说的扣押袁世凯,似也不妥,袁世凯在军中威望甚高,目前无人能及,无论是扣押,还是斩杀,都恐会激起北洋军变,局势更难收。目前局势微妙,乱党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咱们还不知道。还望太后和皇上明鉴!”

    “袁世凯绝对是个奸臣!”镇国公载泽咬牙切齿的说道。“请太后下旨,奴才这就带人将他捆来。刚才来之前,奴才特意换上便装跑到袁府观望,却看见他袁世凯也是一身便装上了马车,然后直朝大前门火车站而去。太后,袁世凯是想跑啊!若是现在去追,还追得上,不然,等他跑到天津,躲到租界,朝廷就拿他没法子了。”

    “啊?袁世凯跑了?”隆裕太后大吃一惊。“你怎么不早说?”

    载泽低头不语。早说?早说出来地话。只怕他袁世凯还没上火车呢。还是等他上了火车。十拿九稳之后。朝廷再动手也不迟。至少可以治他一个擅离职守地罪名‰想也是可笑。朝廷对他袁世凯投鼠忌器。可却没想到。袁世凯也是心虚地厉害‰是接到通电。得知自己被乱党推举为魁首。方寸大乱。这才首先想到了逃跑。

    也是啊。这通电发得也太蹊跷。换了谁都得乱了方寸。朝廷想“削藩”也不是一天两天地事了。袁世凯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去年为啥把他从北洋大臣位置上拉下来。古人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就是这个意思。

    “太后勿恼。镇国公来地比奴才早半点钟。”庆亲王奕劻说道。“奴才来地时候。也跑去袁府看了一眼。袁世凯就在府里。没跑‰是镇国公看走眼了。那去火车站地只怕不是袁世凯。”

    “不可能!我亲眼瞧见他跑地。”载泽反驳道。

    “镇国公眼神不太好。该去看看洋医。开点眼药什么地。”奕劻眼也不抬地说道。

    “你看真切了?”隆裕问道。

    “奴才看得真切,还跟袁世凯说了几句话。”奕劻说道。“太后,现在的局面太乱,谣言太多,朝廷可不能乱了方寸。袁世凯乃朝廷重臣,为朝廷尽忠多年,朝廷可不能冷了忠臣之心啊。”

    “摄政王,你的意思呢?”隆裕太后将目光转到载沣脑门上。

    载沣早已是满头冷汗,伏地奏道:“奴才以为,恭王、肃王所奏甚为妥帖,庆王所言也未必不是为朝廷着想,都是老成之见。奴才以为,袁世凯权柄过重,非朝廷之福,本来,年前将他由北洋任上调入京城,就是为了稍削其势,如今既然南方乱党已推举他做魁首,朝廷不妨顺水推舟,夺去他的官爵,遣返回乡,如此一来,既不必让他统军南下,亦无需扣押于京,北洋上下想必也没什么话可说。”

    “张之洞,你的意思呢?”隆裕太后望了眼跪在最边上的张之洞。在这养心殿里,那个白须飘飘的老者是唯一的汉臣,本来,按照摄政王载沣的意思,是不必叫张之洞过来的,但庆亲王奕劻坚持叫起,所以,军机大臣张之洞还是奉诏入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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