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会有条不紊的进行。

    事实上，到场的人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更多不少。

    但唐晚晚抱着然然坐在第一排，却除了沈云澜和靳墨彦身边的几个人，没有认出哪怕再多余的一个人！

    然然很乖巧，看着大家表情严肃，她也就全程没有闹腾过一句。

    只在追悼会进行到最后阶段，做最后的告别的时候，唐晚晚始终憋在胸腔里的犹豫，终于好像乌云被风吹散开，突然抱着然然站起身来。

    “妈咪……”

    除了然然，在场之前也有认识唐晚晚的，只是碍于追悼会没好意思问，这会儿也纷纷因为她突然站起身，而面露诧异。

    唐晚晚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只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就抱着然然走上前，走到靳墨彦身边。

    “晚晚？”

    唐晚晚弯了弯嘴唇，白皙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对靳墨彦示意然然，用不大，却足够不少人听见的声音道：“爷爷在世的时候一直挺渴望身边有个小孩子的，虽然现在他不在了，但……然然是他的曾孙女，就让然然和你一起，送他一程吧。”

    “……”

    唐晚晚一言出，就已经料到了必定会在告别会上引起轰动。

    但大家的反应，除了微微的讶异，倒也没有多激烈。

    她嘴角的弧度，又更加弯了一点，抱着扎着两只小辫子的然然，放她到地上，一边蹲着身子替女儿整理了一下裙子，“然然乖，跟着爸爸一起，送送太爷爷吧！”

    “爸爸……”然然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妈咪。

    唐晚晚却已经起身，转头要回去座位。

    可她一步都还没有迈出去，手腕已经成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瞬间捏住了掌心。

    她顿了顿，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无比熟悉的嗓音：“你是我的妻子，理应一起。”

    “……”

    “我们一家三口，爷爷如果还能看见，想必才会安心！”

    唐晚晚扭头，然然也眼巴巴的看着妈咪。

    一起，在老爷子的送别会上，承认孩子的身世，也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是还没等唐晚晚再犹豫，靳墨彦手上的力气又一重，她人已经好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拽着到他身边。

    老爷子的子孙，就只有这一家三口。

    正式的告别，唐晚晚和然然，一大一小就分别站在靳墨彦的两侧。

    她跟着他的动作，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心思却恍惚得不能再恍惚了。

    她就这样，屈服了……

    靳墨彦的情绪，在告别会上始终很冷静，甚至外人除了他一身黑，更加沉默寡言之外，都已经看不太出来这个男人这些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在场的人都是两代人关系最亲近的，多少也了解靳墨彦这个人的性子，等到追悼会结束，老爷子的至交叔伯辈，依旧纷纷上前来宽慰了他。

    一一感谢过众人，靳墨彦的目光，最终才落到了这场告别会最不容易被忽视的一个人身上。

    可也只是一眼，他眉心已经微微卷起。

    靳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目光好像粘在了小然然身上了似的。

    那双靳墨彦曾无比熟悉，后来又完全陌生的浑浊眼睛，此刻……竟然洋溢着一片清晰的泪花！

    “你……”

    沈云澜拽着唐晚晚过去说了两句话，唐晚晚刚回过头，就看见了靳墨彦盯着不远处的老太太，眉头紧锁。

    她刚要开口，靳墨彦已经快速收回视线，高大的身躯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挡在了然然和老太太之间。

    “其实……没事的！”

    靳墨彦眼底的保护味道太浓烈了，以至于原本最应该抗拒老太太视线的唐晚晚，反倒反过来安慰起了靳墨彦。

    靳墨彦皱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可看着唐晚晚平静的俏脸，迟疑了一下，又重新皱起来，而后深吸了口气，“你……你刚才的话，都是认真的。”

    他没有疑问，也没有感叹，那语气，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原本就有的事实。

    唐晚晚也因为他的语气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挽了挽唇角，云淡风轻的笑笑：“其实，当年差一点没保住她，这应该是命。”

    “……”

    这句话，这辈子，她第一次对人说！

    唐晚晚顿了顿，舒了口气，牵起地上然然的小手，看向靳墨彦，“我跟然然先走了。”

    “喂？”

    唐晚晚好像没有听见靳墨彦的声音，牵着然然转身那一刻，她长久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突然之间仿佛被推倒，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似乎有微风拂过的声音。

    “唐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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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妈咪，咱们为什么要丢下爸……叔叔呀？”

    走到门口，唐晚晚才将然然抱了起来。

    看着女儿包子似的小脸蛋，她想笑，最终却没有能够笑出来，只认真地看着女儿的脸，“妈咪刚刚没有骗然然，帅叔叔……就是然然的爸爸，然然可以叫爸爸的。”

    “妈咪说的是真的？”

    唐晚晚很认真的点点头：“嗯。”

    于是下一秒，刚刚被妈妈也映证了帅叔叔真的是自己爸爸的唐然然同学，小小年纪，一张稚嫩的包子脸，很快就从之前的惊讶，到最后溢满了再不能装下多一点的欣喜！

    她趴在妈咪怀里，肉嘟嘟的小手拽着妈咪的衣服就要去找爸爸。

    唐晚晚腾出一只手阻止住了女儿的动作，“然然可以晚一点再跟爸爸一起玩吗？爸爸……可能还有点事情要做。”

    唐然然小同学鼓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顿了顿，又拼命压制住激动，冲妈咪乖巧的点点头。

    唐晚晚笑笑，脑子里正在计划着待会儿应该去做点什么，一道高大的身躯，突然挡在了她的去路上。

    “冷谦？”

    看见回来之后，已经见过好几面，却一直没有时间多说一句话的冷谦，唐晚晚抱着然然的身子微微一顿，嘴角已经轻轻牵开了一点弧度，冲对面的男人点点头。

    冷谦亦是一身黑色西装，只有里面的衬衣是截然不同的洁白，衬得原本就长得俊逸的他愈发比五年前成熟了不少。

    他深深的看了唐晚晚怀里的小然然两眼，而后才笑笑，指着旁边不远处的房间，“嫂子，能不能聊聊？”

    冷谦要跟她聊？

    唐晚晚顿了顿，抱着然然过去的时候，短短几步路，已经差不多在心里做好了该有的思想准备。

    但她仍旧怎么都没想到，冷谦确定孩子不会注意到他们谈话内容之后，第一句话，居然是跟她道歉！

    眼看着冷谦高大的个子在她面前微微低头俯身，唐晚晚脑子里就跟炸开了锅一样，狠狠震了一下，才勉强平静下来，“你跟我道什么歉？”

    “我没想到，然然……居然真的是哥的孩子。”冷谦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歉意，他看着唐晚晚，愧疚之后，又是满满的懊恼和追悔。

    唐晚晚原本挺没有将冷谦的道歉当做一回事，可逐渐听到他的没想到，她看向他的目光，才稍稍专心严肃了一点，“你，什么意思？”

    冷谦一脸愧疚的看了唐晚晚一眼，又下意识的躲开了目光去，一连串的动作，终于令唐晚晚的心脏，情不自禁的就沉了沉，“冷谦？”她顿了顿，几乎有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对面男人的名字。

    “我……”冷谦紧紧抿了抿唇瓣，下一刻，终于似豁出去似的，长舒一口气，抬眸看向唐晚晚，“嫂子，当初，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孩子！”

    唐晚晚皱着眉头，冷谦却是下定了决心，立刻跟竹筒倒豆子似的飞快倒出那些埋藏在他心里很久的话，“其实五年前你走后不久，我就发现问题了。可是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你被带去了澳洲，还进了妇产科！我担心会伤到哥，所以……”

    饶是唐晚晚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仍旧被冷谦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话，给吓到俏脸瞬间变色。

    “我那时候就想到你肯定怀孕了，可我没想到然然她……我要是早知道，肯定早就知会哥了，也不会让你和然然，你们母女俩……”

    冷谦坦诚得很爽快，可有些词，他仿佛怎么都说不出口，说着说着，又停下来，一脸复杂又愧疚的看着唐晚晚，“你们分开这么长时间，孩子从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在身边，说到底都怪我，我……”

    “啪！”

    唐晚晚一愣，抬眸看见冷谦甩在自个儿脸上的一巴掌，下意识的伸手要拦他，“冷谦你干什么？！”

    冷谦长吸了口气，脸色又是颓然，“都怪我！要不是我，也不至于让你们到现在才……”

    冷谦早就知道了她的去向。

    他还知道自己被带去了澳洲的妇产科。

    一个大男人，当着她的面一腔哽咽，一面扇自己耳光，唐晚晚阻拦着他，却也慢慢平息下来，只用那双显得寂静疏离的眼睛看着冷谦。

    “嫂子。”

    唐晚晚越是冷静，冷谦看着便越是胆颤心惊。

    这些话，他是断然不可能告诉给靳墨彦知道的，以前他也还能勉强埋在心里面，可现在唐晚晚回来了，他就怎么都不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你是因为，担心靳墨彦会伤心？”

    唐晚晚看着冷谦，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就要看进他的内心深处去了。

    冷谦垂在身侧的手微颤了一下，犹豫着又慢慢开口，“除了哥，还有……他跟老爷子老太太的关系。哥和老太太，因为嫂子你的事，差点闹得不可挽回。”

    唐晚晚轻轻咽了口唾沫，顿了顿，突然自嘲的弯了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