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柔稍稍冷静了一些，方才听着柳昭雪的话一时太过愤慨，只顾着怜惜她小小年纪丧父，没有多想，现在稍稍冷静下来，才发现这件事情中的蹊跷之处。

    按照时间线往前推算，那时的安霜迟正是大立战功之时，大破匈奴六城，不仅收复失地，还夺了匈奴四城。

    直打的他们退回祁连山后，蜗居在小小一方领土中苟延残喘。

    这消息传回京之后，几家欢喜几家愁，喜的是此举重振国威，忧的是安霜迟战功赫赫，万一某天功高盖主……

    在安霜迟还未回京之时，朝廷里便分了两派，一派主张封赏安霜迟，另一派主张削弱他手里的兵权。

    那时候的柳武，应当就属于削弱那一派的阵营。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怎么会因为一本奏折送了性命呢。

    “柳姑娘，你先冷静一下。”莫轻柔想着，连忙伸手握住了柳昭雪的手。

    刚才只听了她一个人的话，难免有失公平，刚好安霜迟也在这里，不如让他跟柳姑娘道清这其中原委，也好洗刷了摁在他头上这么多年的冤屈。

    安霜迟能知道柳武这个人是在他死去之后。

    当年，柳武满门惨死也算是震惊了半个朝野，虽然他官职不高，但大小也算个朝廷大臣，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

    那幕后之人太过心狠手辣心细如发，当年皇帝甚至都派出了大内密探都没有找到这幕后行凶之人。

    后来安霜迟接管了这个案件，原本这种事怎么都轮不到他的头上，现在看来，皇帝的猜疑之心从那时起就已经初露苗头。

    可惜的是这案子在他手上不过三天时间，边疆那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他这才得以脱身，奔赴边疆。

    现在想想当时也是年少气盛，想问题十分简单，就连柳武的女儿都认为是他杀的柳武，更遑论那些满嘴道义的正义之士了。

    他说怎么后来那些人参他的时候总爱加上一个人命之事，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背这黑锅背了这些年。

    更让人心寒的是，他为皇上守了这边疆多年，他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案发之时，他正在替他调查一件陈年旧案，根本不可能与这柳武有半分交集。

    而他，就这样放任那些人把这罪名扣在他头上这么多年。

    当安霜迟说完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莫轻柔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可能人有时候坚强的多了，就不会有人在乎你的感受了。

    就像现在，就连她都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人真是安霜迟杀的，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怀疑他，但是唯独她莫轻柔不可以。

    因为只有她，是要陪着他走完这一生共白头的，若是连她都不能给他百分百的信任，还说什么余生一起走。

    “柳姑娘，你回想一下，依我看来，这事并不是霜迟所为，那些人不过是嘴里说着推崇霜迟的话，但这也不能说明这就是霜迟所为的啊。”

    “霜迟的暗卫如今都在这院子里，这么多天的相处，相比你也都见过了，这其中可有当年杀害你爹爹的人？”莫轻柔反问道。

    柳昭雪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众人，神思渐渐清明。

    这倒是她的疏忽了，她确实见过那些杀害了爹爹的人，可也确如莫轻柔所说，没有在这些暗卫里见到那些熟悉面孔。

    那些杀害了爹爹的人，就算是化成灰，她也绝不会认错。

    不，不是的，当年杀了爹爹的人一定不在暗卫里面，也是，谁会这么傻，让自己的贴身暗卫去杀人呢，这不是平白给人留把柄吗。

    安霜迟这么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一定是这样的。

    柳昭雪的脸上重新燃起复仇的火焰。

    已经认知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她不愿改变，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安霜迟当做自己的杀父仇人，如今却突然告诉她，人不是安霜迟杀的。

    就像是已经在身边多年的珍爱之物，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人告诉你，这不是你的东西一般让人难以接受。

    “柳姑娘怎能因那人的一句话便将我判了死刑，若是那天那人嘴里说的是当今圣上，难不成柳姑娘还要拼命入宫复仇不成。”

    “你接近轻柔，难不成就抱着这样的目的？”

    听着安霜迟越来越过分的话，莫轻柔连忙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这不是往人身上捅刀子吧，看着柳昭雪脸色雪白摇摇欲坠的样子，就算知道是她一直误会了安霜迟，莫轻柔也恨不起来。

    更何况在她失明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柳昭雪在身边照顾着她，柳昭雪的心思她能够感受的出来。

    这是一个好姑娘，若是当时她带着这样的目的接近她，绝对不会在她那么脆弱的那段时间里尽心尽力的对她。

    “柳姑娘，我想这其中一定有着其他的误会，不如你在好好想一想，那些歹人的身上可还有其他的印记。”

    莫轻柔将安霜迟往后推了一下，虽然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但是要是让他继续说下去的话，活人也能气死过去。

    更何况还是柳昭雪这样，遭受了巨大的创伤的小姑娘。

    “那些人的衣袖上，都隐隐约约带了金丝云纹。”柳昭雪顿了顿，接着说道。

    金丝云纹？

    暗阁的标志是云纹没错，可并不是金丝的，只是普通丝线绣成的白色罢了，从来没有人穿过金丝云纹的一幅，就连安霜迟也不例外。

    那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就连身上的标志都跟暗阁一模一样。

    只是他们没有模仿到家，只知道暗阁是有云纹，却没想到是白色的。

    “我暗阁的标记，绝不是金丝云纹，十五，把你的衣袖给这位姑娘看一眼。”

    安霜迟转头瞪了一眼十五。

    十五连忙把自己衣袖翻了出来，果真白色的云纹标记显现了出来。

    柳昭雪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面色震惊，难不成这么多年，都是她一直误会了不成。

    “柳姑娘，你也看见了，此时绝非霜迟所为，应是有心人估计留下诸多线索想要陷霜迟于不义，只是阴差阳错之下，此时对他竟没有什么影响。”

    莫轻柔顿了顿，冲着十五使了个眼色，原本就在旁边担心的不行的十五见状连忙大步走到柳昭雪的身边，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昭雪，将军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我跟随将军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将军滥杀无辜，此事必定另有隐情。”

    十五在柳昭雪耳边低低的说道。

    柳昭雪眼睛空洞的看着十五，神色悲戚，“可是，到底是谁杀了我爹爹，是谁，我们柳家满门三十余口，只我一人活了下来，爹爹还等着我给他报仇呢。”

    “可是，可是……”

    话没说完，柳昭雪哀哀的哭了起来。

    莫轻柔现在很是能够理解她的心情，自己以为的杀父仇人权势浩大，努力了几年好不容易误打误撞到了他的身边，可是这时候却得知真相，他并不是杀了自己爹爹的人。

    论起来，柳昭雪的心理素质已经很好了，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算是承受能力较强了。

    安霜迟估摸着也是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那些人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

    柳昭雪的眼睛空空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空无一物，若不是人就站在他们面前还在喘着气，就算说是将死之人也有人信。

    “他们的口音不像是京都人，倒像是江南那一带的。”柳昭雪声音低低的说道，这句话不长，可她却足足说了将近一分钟。

    莫轻柔看着她心如死灰的样子，终究是心生不忍，捏了捏安霜迟的袖子。

    “与你交恶的人之中，有没有江南人士。”

    安霜迟看了一眼自己小妻子的愁闷脸色，心下也不怎么舒服，点了点头，人倒是有一个，不过已经死了两年了。

    “是谁。”莫轻柔的眼睛刷的就亮了，这柳姑娘的前半生几乎就是为了复仇活着的，此时发现复仇无望，自然会受不了这打击。

    看着她那仿佛下一秒就会闭气过去的样子，还有十五那满脸担心恨不得代替了她去的神情，莫轻柔觉得自己虽然不太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是给她一个新的希望也是好的。

    “人已死了两年有余了，被皇帝处死的，我人不在京都，对此也不怎么了解，不过我倒是知道他手下养了一批杀手。”

    说到这里，安霜迟顿了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柳昭雪的神情，她说的那些，倒是跟那方徽莫养的那批杀手的特征很是符合。

    “被处刑的当晚，那批杀手集体在方府门前自尽身亡，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批杀手均是来自于江南，死的时候衣服袖子处有着金丝纹饰，不过不是云纹，是一种跟云纹很是相像的东西。”

    莫轻柔偷偷看了一眼柳昭雪，要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杀人的应当是这个已经死了两年的方徽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