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芙看着凑上前的赵遇如，眼里露出了一丝嫌弃。

    “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听故事啊！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人在沁云居是怎么打发日子的？”赵遇如靠在椅背上说道：“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在赵府，都没一个人跟我说话！”

    林羽芙白了一眼，但是思绪还是回到了几年前。

    “其实安国长公主和我哥哥，也算是有缘无分。你看长公主现在沉稳安静，以前也是一个爱玩爱闹的疯丫头。”

    说到这儿，她笑了笑。

    “当年她不愿意嫁给第一任驸马爷，于是赌气，离宫出走。那个时候，京郊大营还是我哥哥看！”

    “哇，那公主就去当兵了？花木兰啊？”

    “什么花木兰啊，公主锦衣玉食的长大，一离开皇宫，如何生活？”林羽芙摇了摇头说道：“她是饿得受不了了，跟没头苍蝇一样的撞到了我们京郊大营来。我哥哥呢，又没见过公主，公主也不肯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被逼婚然后离家出走的可怜姑娘，那我哥哥便动了恻隐之心，便允许她女扮男装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小厮。”

    “哇······”赵遇如张大嘴巴说道：“这个开头比话本子精彩呢！”

    “时间一久，孤男寡女的，肯定会产生点什么。只是我哥哥那个时候已经定亲，不过月半便要迎娶我嫂嫂了。他是个正直的人，所以一直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

    “那公主呢？”

    “公主任性妄为，非要跟我哥哥在一起。说什么他们可以私奔。我哥哥其实也心动了，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公主被我认了出来。”

    林羽芙回想起赵遇景知道安国长公主身份的时候那错愕的表情，也是好笑。

    “后来的故事，就是公主回宫，我哥哥迎娶了嫂嫂。他俩之间的事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一直到今天，公主因为各种原因没嫁出去，而我哥哥已经是有妻有子，生活美满！”

    赵遇如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想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哥哥和公主，睡了没？”

    “噗！”林羽芙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怎么······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她有些无语。

    “哇，你反应要不要这么大。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孤男寡女，在一起呆了那么长时间，吃一起住一起，怎么可能不睡到一起？”

    “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那个时候已经定亲了！”

    “那说不定公主很开放呢？”赵遇如煞有介事的说道：“看他们的样子，我就觉得他们睡过了！”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林羽芙气愤的说道：“见到男人就往上扑！”

    赵遇如听了，猛地站起身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往上扑啊？我现在这个长相，不往上扑能行吗？不往上扑，状元郎早就跑了！你是不是住在我身体里久了，就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呀？我要是原来的皮囊，全是男人往我这里扑呢！”

    林羽芙听后心中甚为恼火，但是嘴巴张了张，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行了，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可是你要知道，我从小无父无母，没人管教过我，一个女孩子应该如何矜持，如何藏好自己的情绪。我从小就知道，喜欢的东西要表达，要争取，这样你才能开心。因为不开心的话，没有人哄我！”

    林羽芙沉默了，她看着赵遇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喜欢状元郎，所以我喜欢粘着他。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时时刻刻粘着他。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明白你明明喜欢王爷，嘴里却喊打喊杀的要抓他。大概是在我心中，什么国家百姓，都不如自己开心来的重要！”

    林羽芙听了，叹了口气，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从小就胖，但是我一点也不自卑，我知道我爹娘和哥哥给了我所有的爱。如果可以重来，我依旧想要他们的爱，而不想要这貌美的外表。在做林羽芙的这些日子，我知道每个人都对我好，但是也知道，他们不是真的对我好。说实话，我有些心疼你。因为我学不会释放自己的感情。”

    两个人看着彼此，久久无言。

    “好啦，虽然不知道老天在跟我们开什么玩笑，但是能过过你的人生，其实我还挺开心的！”赵遇如垂下头说道：“我说真的，我也想知道，如果我不再倾国倾城，那还有没有人爱我？”

    林羽芙沉默了。

    “哎呀，我们真是，说着别人的八卦，怎么就说到自己身上了？你怎么跟安国长公主认识的还没告诉我呢！”

    “小时候，我母亲会带我进宫。那个时候认识的！后来我也经常会到后宫去。当然了，待见我的，也只有长公主一人。”

    赵遇如啃着瓜子，眼珠转了转说道：“说你惨，你还真惨。放眼上京名媛，也只有徐唤意和安国长公主跟你交好。但是说你幸运，也是真的幸运，一个是未来皇后，一个是大燕唯一长公主。你这个交友的精准度，佩服！佩服！”

    此番话逗乐了林羽芙，她笑了笑说道：“被你一说还真是，其实我也算不上是跟她们交好，只要不讨厌我，那便是我的朋友了！”

    赵遇如嘟了嘟嘴，听起来真是可怜。

    两个人坐在那儿，一时无话。

    许久之后，赵遇如才说道：“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林羽芙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自从离开了王府，我每天都坐在这里发呆！”

    “我还不是一样！不去找状元郎就要被抓去京郊大营操练。我宁愿坐在这里发呆一整天，也不想去骑马吃土！我告诉你，我今天还用铜锤砸晕了一匹马呢！你这力气，真是太吓人了！”

    林羽芙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拿着名单说道：“我告诉你几个人，他们都是可以信得过的心腹。你让他们去盯着名单上的人！”

    “信得过？”赵遇如有些怀疑的看着林羽芙说道：“杨副将你当初不也信得过吗？”

    林羽芙脸上露出了一丝窘迫，但是随即说道：“这些人都是我和我哥哥手上的，信得过！”

    “最好是哦，那你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诉我吧，我待会儿去吩咐他们！”

    林羽芙点了点头。

    “好了，还是不留在这里了，肚子也饿了，家里还有你嫂嫂煮的饭菜！不得不说，你嫂嫂的手艺是真的好，你哥哥没有娶错人！”

    林羽芙微微一笑，站起身说道：“其实，我问过我哥哥，关于他和公主的事！”

    “然后呢？”赵遇如立马盘问道。

    “他叫我别管那么多！”林羽芙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说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跟公主到底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赵遇如听了，摇头说道：“这要是放在话本子上，公主准怀了你哥哥的孩子，养在皇宫里，等到孩子十八岁了和他娘一样出宫玩耍，遇到亲爹，然后牵扯出一段八十回的爱恨情仇。”

    林羽芙终于是忍不住，往她脑袋上狠狠地招呼了过去。

    “你这个人，能不能想点正经事？”

    赵遇如捂着脑袋，看着林羽芙说道：“还不准让人想想？我先走了，明日要来接你吗？”

    “明日？”林羽芙顿了顿，这才想起，明日要去太师府。

    “行吧，我们一起去，多多少少彼此心里都有些安全感！”

    “得嘞！”赵遇如推开门，晃晃悠悠的走下了楼梯。

    “赵总教头！哎呀，赵总教头你要走了？”老鸨见她下来，连忙赔着笑脸贴上去。

    “可不是，我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

    “总教头你说笑了，你若是留在这儿了，老身保证让你找到乐子！”

    赵遇如一听乐了，她搂住了老鸨的肩膀，指着这沁云居说道：“这满楼的姑娘，能给我什么乐子？我还是去对面的象姑馆找几个小官乐呵乐呵差不多。”

    老鸨脸色一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赵总教头，还有这个爱好？”

    “没有！”赵遇如推了推老鸨，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说道：“我不需要乐子！”

    “诶，是是是！”老鸨忙不迭的点头。

    “走了！下次再来！好酒奉上！”赵遇如挥了挥手，潇洒的离开了沁云居。

    老鸨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看着赵遇如的背影，摇了摇头说道：“还以为是什么正直的家伙，原来跟羽芙一样不正经！”

    新茶在一旁嗑着瓜子说道：“妈妈，我倒是觉得，现在我们姑娘，正经多了！”

    “去！还不快些收拾东西，明日要去太师府，可不能让你姑娘掉脸！”

    “妈妈你放心吧，我们姑娘就算什么都不做，那脸面都是足足的！”新茶娇笑一声，转身往楼上走了去。

    而赵遇如则回了家，将那名单递给了赵遇景，让他安排人去盯着。

    饭桌上，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但是赵遇如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林羽芙跟她说的故事。连带着饭吃在嘴里都没有味道。

    “在想什么呢？”赵遇景夹了一块肉放进她的碗里。

    “没什么，今日听了梁祝的话本子，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赵遇景没在意。

    “你说梁山伯和祝英台，吃一起住一起，难道就发现不了祝英台是女生吗？”

    赵遇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可能早就发现了吧，只是梁山伯帮他保守秘密。”

    “这样啊！那你说，他们睡在一起，孤男寡女的，怎么就不会······”赵遇如想了一会儿，顾及到桌上还有孩子，便笑着说道：“算了，我也是多心了！”

    但是赵遇景明显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看着赵遇如，有些不悦的说道：“脑子里想什么呢？”

    “在想今日状元郎的威武英姿啊！”赵遇如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们的婚期到底在什么时候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这个你要问爹，本来是订在下个月，但是因为皇上要大婚，民间婚礼均不能在皇上之前，就要等到大婚结束了吧！”

    赵遇如听了，更加不悦了！

    “什么嘛，真的是独断！”

    “小妹！”赵遇景严肃的说道：“你说什么呢？”

    赵遇如吐了吐舌头，然后看了下四周说道：“爹怎么一直没出来吃饭啊？”

    赵遇景脸色一僵，苦笑着说道：“战甲回来了，爹当然在那儿看战甲了！”

    “哦！”

    “小妹啊！”田氏舀了一些饭菜放在食盒里递给赵遇如说道：“麻烦你去拿给爹，身体要紧啊！”

    赵遇如看着食盒，其实有些抗拒，毕竟自己跟赵关明也不是很熟。但是拒绝会显得更奇怪。

    “好！”她接过了食盒，慢慢的往赵关明的房间走去。

    赵关明坐在那儿，正对着玲珑战甲，默默无语。

    “爹！”赵遇如走上前，把食盒放在一旁，轻声说道：“吃饭了！”

    赵关明听到女儿的声音，默默转过头去，无力的笑了笑说道：“如儿，给爹送饭了？”

    “爹，听大哥说你一晚上都没出来了！”

    “没想到，这副战甲还能回到我手上！”赵关明摸了摸这战甲，叹口气说道：“如儿，给它磕个头吧。没有它，你也活不下来！”

    赵遇如没有反驳，她跪在了地上，稳稳当当的磕了一个头。

    “你看这里！”赵关明指着战甲上一道剑痕说道：“如果再深一分，就割断你的喉咙了。”

    赵遇如愣了下，她没想到，当初是那么凶险！

    她颤抖着，伸手摸了摸那道剑痕，脑中立马浮现出了一段记忆。

    那和她在梦中见到的场景差不多，都是尸山血海，她无助的哭喊着，却无人来带走她。

    一道寒芒就从她眼前闪过，片刻之后便划在了战甲上。一个身影扑了过来，用自己的双手死死的握住了剑锋。

    血滴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止住了哭泣。

    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个脸圆圆，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女子。她浑身是血，但是那微笑却没有丝毫改变。

    “如儿，快睡吧！睡醒了，爹就来接你了！”

    在那一瞬间，赵遇如跌倒在地，泪流满面。

    “娘亲？”她喃喃自语道。

    这么多年，她从未有过母爱的感觉。但是在刚刚在一瞬，她忽然明白了，有母亲疼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如儿你怎么了？”赵关明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爹！”赵遇如转过身，看着赵关明紧张的表情，忽然落下了泪水。

    “娘亲说，我醒来，你就来接我了！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爹！我想娘了，我想有个娘！我真的好想有个娘亲疼爱我啊！”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趴在赵关明怀里大哭出声。

    从小到大，她自以为自己生活得很快乐。但是现在她才知道，能被爹娘疼爱，能在他们怀里撒娇，那才是最大的快乐！

    见一向坚强的女儿忽然痛哭，赵关明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孩子，别哭！”他笨拙的拍着她的背说道：“你还有爹，还有哥哥和嫂嫂，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哭！”

    赵遇如说不出是哪里难受，但是泪水就是忍不住。或许是她这个身体控制着她的情感，让她悲从中来，无法自抑。

    哭够了之后，父女二人默默地打开了食盒，拿出了里面的一壶酒，对酌了起来。

    赵关明也顺便说了许多赵遇如小时候的趣事，逗得她哈哈大笑。就算是在沁云居里，她也很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两人直到深夜方才散去，走出赵关明房间的赵遇如，此刻是由衷的羡慕，有家人的日子，真是太暖心了！

    第二日，赵关明也破天荒的让赵遇如多睡了一会儿。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父子俩都已经去了军中。

    赵遇如伸了个懒腰，呆坐在床边，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昨天的酒后劲儿是真的大，跟自己在楼里喝的那些甜甜的米酒是完全两码事。

    “小姐，你终于起来了！”桃乐端着脸盆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都日上三竿了，你都忘了今日要去太师府赏花的嘛？”

    “对哦，赏花！”赵遇如有些疲惫的说道：“这些大小姐们没事干，一天天的不是赏花就是弹琴，真是无趣！”

    “对啊，还不如我们去练兵呢！”

    赵遇如一听，摇摇头说道：“那还是去赏花吧！”

    马车绕到了沁云居，林羽芙已经打扮好等在这儿了。

    “哎呦，今天难得好好打扮了一番，不再是素面朝天了！”赵遇如看着精心打扮的林羽芙，表示很满意。

    林羽芙有些烦闷的说道：“还不是你那个妈妈，一大早就把我按着梳洗打扮，说什么要在未来的皇后娘娘面前好好的露脸！”

    赵遇如听了，笑着说道：“不错，是她的风格！”

    林羽芙有些不自在的晃了晃脑袋，那耳坠沉得要命，让她拐不自在的。

    “不过你要小心了，上京的那些名媛淑女，对你这个青楼女子，态度可不是太好啊！”赵遇如一边说一边啃了一大口点心。

    林羽芙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她耸耸肩说道：“难道身为赵遇如，我受的歧视还少吗？”

    两人一愣，随即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