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无处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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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曲航下班回家给我拿来一张报纸。

    “妈,你看看这个。”儿子把报纸递给我。

    “我看到头版头条的标题是《著名经济学家胡敬大胆预言国家经济走势》,我看那文章,我提供给胡敬的数据赫然刊登在报纸上。文章还说,大多数经济学家不同意胡敬的预测。

    我清楚胡敬会因此声名大振,我还清楚他会再接再厉向我要信息。我心里拿定了主意,只要曲斌的案子结了,我不会再搭理胡敬。现在我还需要胡敬为曲斌开脱。我承认我这样做比较那个,但我别无选择。

    我发现我突然变得忙了起来,用门庭若市形容我家,不过分。

    胡敬一天也没有停止纠缠我,他不是在楼下伏击我就是打电话给我,从前天起,他雇花店的员工每天上午给我送一束鲜花。过去,每当我从小说和影视中看到女人收到男人送来的鲜花时,我都羡慕不已。如今,我看着胡敬送来的鲜花,觉得恶心。

    我让毕莉莉把花扔掉,她舍不得,说花又没错。

    送花的刚走,又传来敲门声。毕莉莉开门。

    “您找谁?”毕莉莉问。

    “我找米小旭。”一个男人说。

    我赶紧从房间里出来。门外站着米小旭的丈夫。

    “我来看看小旭。”他对我说。

    我虽然知道他是来给我添堵的,但我只能请他进屋。他见到米小旭的骨灰盒后泣不成声。

    毕莉莉站在我身后看他。我让毕莉莉去厨房择菜。

    米小旭的丈夫从包里掏出一堆纸,他对着骨灰盒说:“小旭,我来看你。你在欧阳宁秀家过得怎么样?她和胡敬又欺负你了吗?你怎么会选一择在她家定居呢?我给你带来了喜欢的东西,你慢慢享用吧。”

    我看那些纸,是冥钱。纸上还有汽车、手卫机、蛋糕……,他还拿了一张证券报。

    他拿出打火机,在我的房问里烧纸。我没有阻拦他。毕莉莉闻到烟味儿跑来看。

    “你怎么能在家里烧纸!”她谴责他。

    “你没给你爸烧纸?”他瞪毕莉莉。

    毕莉莉一愣,我也吃惊他竟然知道毕莉莉的底细。

    “认贼作父不好。”他一边烧纸一边嘀咕。

    毕莉莉想越过我去和他理论,被我拦住了。

    他走之前对我说:“以后我每三天来给小旭送一次东西,打扰了。”

    他开门走时,过堂风把纸灰吹满我家的每一个角落。

    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

    “欧阳宁秀吗?你好,我是康巨峰。”对方说。

    “你好,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我说。

    “昨天我有事去找涂夫,听他说你最近不太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康巨峰热情地说。

    “谢谢你,目前没什么需要。”

    “你别小看我这个报社总编,我的能量不比胡敬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生拿着菜刀去砍胡敬,真实原因是什么?我想帮你救他。”

    我觉得康巨峰的话有道理,他的路子肯定广,除了金拇指,我尽可能详细细地将过程告诉他。

    我万万没想到康巨峰把我们的通话录了下来。次日,当曲航下班拿给我《午报》时,我一看标题就把那报纸撕得粉碎:《本报独家报道:卅年前青梅竹马种下祸根下岗工刀劈证监会副主席三角早恋卅年后气杀以肾代心痴情女》。

    我给康巨峰打电话,他的秘书问明我姓什名谁后,说康总永远不在。

    “卑鄙!”我怒不可遏。

    曲航宽慰我:“妈,你别生气了。如今这些媒体,只要能扩大发行量,连亲爹的隐私都敢抖落,何况小学同学了。”

    从此我只要出家门,我的全身上下左右前后都被邻居的目光封闭得水泄不通。

    吴卫东、庄丽、窦娟、代严、白京京、乔智……争先恐后给我打电话问寒问暖,窦娟还说你和胡敬结婚时千万别忘了通知我们。

    热火朝天的日子不好过。

    上午我去看曲斌,曲斌警告我:“如果你的。那个姓康的同学再来捣乱,我出去第一个杀他!”

    我问警察是怎么回事,警察说《午报》总编亲自带着记者来采访曲斌,警察和曲斌都不同蕈意。康总编就找警察的上级,上级发了话,曲斌不见也得见。在采访中,遇到曲斌不愿回答的问题,康总就说在这里你必须回答,我们有协助警方破案的义务。当时曲斌咬碎了两颗牙,都是智齿。

    中午回到家里,我看见曲航在家,我问他:“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曲航说:“我被老板炒了。”

    “为什么?”我问。

    曲航说:“我卖的这种车有个质量问题,行驶时跑偏。我将这个问题告诉了一个客户,我看那客户不是大款,攒点儿钱不容易。老板知道了,就把我炒了。”

    我说:“曲航,你做得对。”

    毕莉莉说:“我也说曲航做得对。”

    电话铃响了,曲航接电话。

    “妈,找你的,是涂夫。”曲航将话筒递给我。

    涂夫说:“欧阳,你有时间吗?能不能马上来一趟?”

    “我这就去。”我放下电话二话不说就走。

    在楼梯上,我碰到了来我家烧纸的米小旭的丈夫。我赶紧回身给他开门,并叮嘱曲航和毕莉莉务必给他提供方便。

    我赶到涂夫的办公室。

    淙夫开门见山:“欧阳宁秀,你要我帮忙,你就得对我说实话。”

    我以为他怀疑到金拇指了,忙说:“我撒什么谎了?”

    “你和胡敬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松了口气:“绝对没有。”

    涂夫摇头:“你没说实话。欧阳,你这个忙,我帮不了了。”

    我赶紧发毒誓说我如果和胡敬有关系我断子绝孙。

    涂夫不紧不慢地说:“刚才胡敬来找我,他拜托我想办法从重判曲斌。”

    我傻了。

    涂夫说:“其实,我已经从检察院的起诉书上看到胡敬的态度了,他对检察官说,曲斌严重危害他的人生安全。”

    我看着涂夫的喉结,上小学时,他脖子上没有这个编制。

    涂夫说:“我问胡敬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他爱你,他无论如何要和你结婚。他还说,你们已经有了关系………”

    “放他妈狗屁!”我感到受了奠大的侮辱。

    涂夫问:“你真的和胡敬没事?”

    “涂夫,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和胡敬这种人有事?”我说。

    “是呀,我也觉得胡敬不会看上你……”

    “是我看不上他!!!”我大喊。

    有人听见喊声推门进来问:“涂副院长,没事吧?”

    “没事没事。”涂夫冲手下摆手。

    我这才知道涂夫是副院长了。

    “欧阳宁秀,是你看不上胡敬?”涂夫难以置信地拍自己的头。

    我说:“难道不是胡敬亲口对你说他要和我结婚?我说过吗?”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涂夫站起来来回走,“欧阳宁秀,突然之间你身边发生这么多事,我还从报上看到米小旭死了,说是被你和胡敬气死的。欧阳宁秀,你肯定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能是什么?你在你家发现了一大捆唐朝的字画?”

    我说:“涂夫,请你告诉我,如果你帮忙,曲斌能判多少年?如果你不帮,又能判多少年?”

    “我帮,判五年。我不帮,判十年。”涂夫说。

    我给涂夫跪下了:“我求你帮我。我可以给你十万元。”

    涂夫扶起我:“欧阳宁秀,我答应帮你。钱我一分不要。那是受贿。按现行法律,十万元能要我的命。对了,你哪儿来的十万元?我记得上次同学聚会时你说你家经济很困难呀”

    我无话可说。涂夫眯起眼睛看我,他调用的分明是法官审视犯罪嫌疑人的专用目光。

    涂夫送我出门时说:“欧阳宁秀,既然我答应你了,曲斌的事我一定帮忙。但作为老同学,我有句话要说,不义之财千万不能要。”

    涂夫以为我不是抢过银行就是盗过古墓。

    走出法院后,我不知为什么回头看涂夫办公室的窗户。涂夫果然站在窗口看我。我直觉他会调查我,尽管这不是他的职权范围。他可能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也可能是职业病,发现坏人就想办掉。

    我一边走一边心说:“涂夫,任你再怎么精蜃明,你也想不到金拇指。”

    在我家楼下的单元门口,胡敬的老婆拦住了我,她身后是两个彪形大汉。

    她问我:“胡敬在你家吗?”

    我不回答她。

    她说:“欧阳宁秀,你毁了我的家,也毁了胡敬。你是一个妖女、巫婆,什么八卦,全是迷信妖术!我告诉你,如果胡敬在一个星期内再不回家,我就给你颜色看。我说得出来做得出来,你别忘了,我可练过柔道!”

    她一挥手,走了。两个大汉簇拥着她。

    我抬头往楼上看,所有窗口都夹着容光焕发唾液欲滴的人头,没有一个窗口挂遮羞布,都赤裸裸地露着。

    我走到家门口没有掏钥匙开门,我怀疑胡敬在我家等我。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边的动静。

    毕莉莉说:“曲航,报上说了,你爸肯定会被判刑。胡敬这么追你妈,你妈守得住吗?”

    曲航说:“你胡说什么?我妈特烦胡敬,还打过他一个嘴巴呢。”

    “电视剧里打过嘴巴的,剧终前都结婚了。”

    “生活不是电视剧。”

    “胡敬可是名人,以你妈的条件,我估计她迟早会和胡敬好。曲航,你说胡敬看上你妈什么了?”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妈会用八卦推算股票。”

    “如果你妈和胡敬结了婚,你妈的绝活儿就落到胡敬手里了。咱们没有大学文凭,今后找工作都难。”

    “你应该让你妈把八卦传给你,咱们也有了谋生的手艺。咱不能让咱们的孩子受苦。咱的孩子生下来就得穿耐克。”

    “你妈整天这么东跑西颠的,心情又不好,万一撞到汽车上,绝活儿不就失传了?”

    “你瞎说什么?”

    “人可是说完就完,我爸身体多好,说没就没了。”

    “……”

    “你倒是说话呀!”

    “我跟我妈学八卦。”

    “她如果不传你呢?”

    “绝对不会。这世界上再没第二个母亲比得移了我妈对我好了。”

    “万一她不教呢?”

    “没有万一。”

    “就算有呢?”

    “……那我就只有自杀了。既然我发现原来我妈不是真爱我,我还活什么?”

    我转身下楼。我清楚我进家门意味着什么。

    我的所有脑细胞都声嘶力竭地自责引狼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