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0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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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人生三大快乐之事分别是: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以及洞房花烛夜。

    但以李致远的实际情况来看,头两件事是绝无可能实现了,这么一来,岂不是说今日的大婚即是李致远人生中唯一之乐事?

    而洞房花烛夜,一生大概也就这么一回,那还真得好好体会一番才是!

    其实古人也就这么一说,是不是唯一他现在也不好确定,不过正身处被布置得红艳艳的新房之中的李致远倒的确是挺快乐。

    环顾四周,红通通的对联挂在新房门边,绣了凤鸾的大红被祳堆满床前,粉红的纱帐上挂着龙凤呈祥的帐簾,满屋的箱笼框桌都贴上了红艳艳的大喜剪纸,梳妆台上则是两只大大的红烛,连桌上放着的灯罩也是淡淡的粉红色。

    整间婚房布置的喜庆温馨,也不知是点了什么香薰,屋子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身处其中,给人一种暧昧香艳的感觉。

    李致远对这个婚房很满意,但现在没有女主人——李致远最美丽的新娘子叶小繁在其中,婚房布置得再美再奢华,也犹如是丢了最为璀璨夺目的宝珠而只剩下空壳的珍珠蚌,黯然失色,毫无意义。

    诗经之桃夭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是啊,那美丽的新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李致远接回家中呢?

    他干脆闭眼遐想起来,以至于有些莫名地兴奋激动起来,只恨时间过得慢,不能立即去接他的新娘子。

    于是走近窗前,掀开窗帘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见时日尚早,不禁有些失望。

    今日是李致远的大好日子,他自然是兴奋异常,且闲了好几日也养足了精神,是以他一大早就起来了,梳洗换装,简单地吃过早饭,媒人就过来他这边教授他婚礼礼仪。

    考虑到李致远的实际情况,再加上此地并非城镇,人烟较为稀少,且参加婚礼的多是叶家熟识的亲友,婚礼的相关礼仪不必太过繁复,就减少了许多,但李致远对明朝的礼仪制度了解的太少,仍需恶补一番。

    听了媒婆对婚礼的预先介绍,又看了已到大厅的宾客,其实李致远感觉叶家筹办的婚礼庄重有余,而热闹不足。

    说白了就是李致远觉得礼数还是太多了!

    要不是这是他自己的婚礼,他真想吐槽一句这是结婚啊还是祭天啦!

    再加上现在仍然是春寒料峭的日子,宾客本身也并不多,都给李致远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

    其实这真不怪叶家,现在民间办起婚礼来还是很喜庆热闹的,他们是不得不办成这样。

    按照大明会典规定,庶民的婚礼礼仪本来也是很庄重的,但民间却并不按规矩办,而是怎么热闹怎么来。

    古时民间娱乐活动少,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嫁娶,只要是家里有几个钱,都会尽量大操大办一番,还会尽可能多地邀请亲友近邻参加。

    大摆宴席,吃吃喝喝,喝酒玩游戏都是少不了的,论热闹程度甚至比现代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时候甚至整条街整个村的人都会到场,连摆几天流水席,就图个喜庆热闹。

    这种场合人一多,酒一喝,再一起哄,开起新郎新娘的玩笑来其实荤的很。

    及至婚礼完毕之后的闹洞房,尺度更大,并不会比现代高雅多少,低俗下流的玩笑、游戏比比皆是,有时候整新郎整得相当过分,乃至于闹出人命都屡见不鲜。

    除了老百姓娱乐活动太少、压抑太久想要借此发泄一下以外,这也是为了打消新娘子和新郎官的陌生感、羞涩感。

    而闹洞房更是一种婚前性教育,是众人共同参与的“前戏”。

    至于李致远的婚礼之所以会办成现在这样,其实是因为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堂堂朝廷三品命官,以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衔巡抚地方的军政大员,谁敢造次?

    官家的身份和面子不能不让人慎重其事,是以叶家和李致远雇来的媒人根本就不敢办的太俗,全是在标准礼仪制度之上进行相应增减而办的。

    而高雅符合礼仪制度的婚礼自然庄重冷清了,这就和帝王大婚一样,文武百官、天下臣民哪个敢开皇帝老子的玩笑?

    连刚才李致远出去面见女方请来的宾客时,众人也是一副拘谨、小心的样子,这哪有民间百姓见了新姑爷的那股兴奋劲儿。

    而叶绍袁及叶家几兄弟也不像当初那样,只拿李致远当一个后生晚辈、同龄至交看待,虽说他是女婿、是妹夫,但同时也是朝廷命官啊。

    叶家人都没想到李致远做官竟升得这么快,当初谋得知县一职时已经觉得比较满意了。

    可很快李致远又再次来信,谈及因功升至知府,这就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了,但也为叶家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女婿而高兴。

    而现在回来竟又说升了巡抚,叶家全家都有些震惊,他们实在是想不通短短数月李致远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可对于了解历史大势、以上帝视角看待问题的李致远来说,这真的不算什么,谁叫现在天下大乱,皇帝封官封得勤呢。

    李致远还是因功从知县知府一路升上去的,等到了南明时期,想做官那就更容易了。

    能为朝廷募到兵、筹到钱粮就能直接做大官,要是再有个进士、举人的功名,总督巡抚这样的官都没什么好稀罕的。

    譬如张煌言就是以举人身份在浙江招募了几千义军抵抗清军,直接就封了四品的佥都御史,那才叫一步登天。

    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进程,毕竟时势造英雄啊!

    再说李致远听媒人唠唠叨叨地讲了小半天的礼仪,实在是烦闷的很,这结个婚也是在是太累了。

    于是他趁着媒婆出去张罗的空隙,一个人偷偷地来了新房。

    好不容易挨至天色渐昏,媒人终于来叫李致远准备出门迎亲,正式婚礼即将举行。

    婚礼,古称昏礼,因为古时的婚娶之礼于黄昏举行,这是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

    按照规定,庶人男子亲迎可着九品官服,庶民女子出嫁时可享属于命妇衣装凤冠霞帔的殊荣。

    而李致远本身就是官,品官纳妇与庶民纳妇自然待遇不一样。

    他穿的是自己带来的三品文官常服,是绣着孔雀的绯(深红色)袍,头上戴的是乌纱帽,这套衣服、鞋帽此前还未穿过,都是新的,颜色鲜艳明亮,看着倒也喜庆。

    叶小繁作为官员妻子,自然可以合理地穿大红通袖袍和官绿马面裙,严格说起来是有红有绿,但上身大红色的通袖袍很长,基本上能遮住下身绿色的马面裙,所以才说嫁衣如火。

    不过她的衣着打扮都是叶家在准备,自李致远到叶家之后,就没见过她,现在也很是期待她凤冠霞帔、嫁衣如火的样子。

    其实明朝以前并不准普通人随便穿红色衣物,穿红色是犯忌的,甚至在唐宋以前,只有皇帝才能用红色,皇后都只能用红色点缀一下。

    到唐宋时期,新郎迎亲开始可以穿红色,但女子仍然不行,一般女子结婚时是穿的那种看起来像是“原谅色”的青色嫁衣,“凤冠霞帔”更是想都别想。

    到了明朝,其实朝廷也没有明确同意民间女子可以穿红色嫁衣,但是实际上是默认可以的。

    至于“凤冠霞帔”,据说是太祖皇帝的马皇后特意恩准民间嫁女时也可穿戴。

    至此,大红色的嫁衣加上凤冠霞帔成了今后几百年所有汉人女子婚礼时的标配。

    大约是到了酉时,在媒人的引导下,李致远出了门,上了马,领着数十人的迎亲队,抬了花轿,往东园那边而去。

    今日本是元宵佳节,叶家埭的几处园子都挂满了灯笼,现在天色渐黑,陆续开始被点亮。

    坐在马背上的李致远发现,从西园到东园的小路两旁插了不少竹竿,上面竟也挂了不少灯笼,心里暗忖这主意倒是新鲜。

    这时已有不少帮佣开始点亮灯笼,于是,队伍慢慢地走,灯笼也慢慢地被点亮,到后来,满眼都是星星点点的大红灯笼,沟通东西两园的小道成了两条蜿蜒曲折的灯笼路。

    路程并不远,吹着喜乐的迎亲队很快就到了东园门外,李致远下马,媒人先进入禀告,赞礼者引导李致远等候进门。

    过了一会儿,叶绍袁出迎于大门之东,李致远则位于大门之西,双方揖让见礼,之后叶绍袁从门右边进入,李致远从门左边进入。

    这时,执雁者跟在李致远的后边进入,然后一直走到叶小繁的闺阁北面而立,叶绍袁则立于寝户之东西向,执雁者则陈雁于庭。

    李致远道:“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叶绍袁道:“某固愿从命。”

    赞礼者唱道:“鞠躬、再拜、平身。”

    李致远一一听命照做,之后赞礼者引李致远出门等候,叶绍袁则不需相送。

    然后叶绍袁回到正厅,同其妾南向坐,保姆引导着盛装的叶小繁到其父母座前北面四拜。

    叶绍袁道:“往之女家,以顺为正,无忘肃恭。”

    叶小繁生母已经故去多年,故只有其庶母道:“尔悦听于训言,毋作父母羞。”

    接着保姆和侍女上前,为叶小繁盖上红盖头,扶着她出门,引导其登车。

    李致远这才见到阔别将近五个月的叶小繁,然而她盖着红盖头,根本看不到脸,然后迎亲队伍喜乐大起,重新启程。

    东西两园距离太近,按照之前的计划,迎亲队伍要在叶家埭绕好几圈,待鞭炮噼里啪啦地放了五六轮,众人方才回去。

    李致远乘马先回,在大门内等着叶小繁,至此,亲迎礼完毕。

    接着是“同牢合卺礼”,以及夫妻交拜,最后是“结发礼”。

    “牢”,是古代祭祀用的东西,用牛、猪、羊三样的叫“太牢”,仅用猪羊两样的叫“少牢”,同牢的意思就是新郎新娘同吃一份肉,以表示共同生活的开始。

    “卺”是一种瓠瓜,味苦不可食,俗称苦葫芦,合卺本意指破瓠为二,合之则成一器,剖分为二,分别盛酒。

    最初合卺用匏瓜,匏是苦的,用来盛酒必是苦酒,匏既分为二,象征夫妇由婚礼将两人合为一。

    所以,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为一,永结同好,而且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合卺多指夫妇交杯而饮,但要注意,只是交换杯子而已,并非很多误导人的古装剧那样挽着胳膊喝的“交杯酒”。

    这时,执事者已经设座于寝室内,婿在东,妇在西。又设婿洗一于室之东南,妇洗一于西北。

    酒案于室之南楹正中设四爵两巹於酒尊之北,食案二于酒案之北。

    过了一会儿,叶小繁下车,赞礼者引李致远出迎于大门内,李致远同叶小繁一同入内,到了婚房门口,李致远先进,保姆扶着叶小繁后进。

    进入婚房后,李致远在东南边盥洗,女方的保姆为李致远拿毛巾,并为其浇水,同样,李致远的仆从则为叶小繁拿毛巾,并为其浇水。

    接着,二人各自就座于席,执事者各举食案于婿妇之前,司尊者注酒,侍女以酒置於案上,夫妻俩先喝酒。

    然后,司馔者进馔(食物),侍女供馔於案,二人馔讫。

    照原先的样子再吃喝一遍,之后男女双方的仆从和侍女还得分别吃掉对方那边剩下来的食物才算彻底结束同牢礼。

    这时,侍女以巹注酒进于二人面前,各饮毕,然后交换,再次对饮。

    赞礼者遂请两人准备夫妻交拜,各立于座南,东西相向,二人连拜两次,

    最后的是结发礼,由执事者把李致远和叶小繁的头发各剪下一缕,用细绳死死绑在一起,并放入切开的葫芦中,寓意着夫妻一辈子很难被打散。

    所有仪式结束之后,叶小繁必须一直在新房中等着李致远晚上回来洞房,而李致远则是去外面招待宾客,酒席正式开始。

    相比起和外面的人一起喝酒,李致远当然更愿意回去陪新娘子,毕竟春宵一刻可值千金呢。

    诸多宾客也没敢拉着李致远强灌,李致远与几位长辈及叶家兄弟喝了几杯,半个多时辰后,酒席也就结束了。

    李致远也看出大家都有些拘谨,他也乐得清静,还是赶紧回去洞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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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