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杰米~”

    坐在沙岩上的少年，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看，发现落后的来者已经站在了砂岩旁。

    后者双手盘着胸，低头俯视着自己，正处于逆光处的他，肤色并没有太多变化。

    然而前者似乎并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场比赛上，他应了一声以后，就又转过了头。

    坐在沙岩上的他，正放眼着面前茫茫的沙漠——他凝视着某个地方，眼里却又没有焦点。

    “杰米！在想什么呢你，这次比赛我只慢了你一会啊！”

    “啊，我知道。”

    前者轻声说道，声音厚实地像个小大人。

    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脖颈上的红巾盖住了他的半边脸。

    “杰米~杰米~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在想什么呢~？”

    后者在前者身旁坐下，那里刚好有个微微凹陷下去的石槽，当他坐下来时，看上去比另一个思绪重重的少年低上一些。

    “啊…西林行省的祭司大人，前几天被执行绞刑了。”

    忧郁的少年轻声哼了口气，息流顺着鼻腔变得低沉冗长。

    “什——什么啊哈哈哈哈哈，你就为了这种事情而忧郁半天吗？走啦哈哈哈哈……你啊，真是的。”

    “……他是玛姬的父亲。”

    “…………”

    后者没有再说话，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股后知后觉的惭愧。

    他突然明白身侧的这个少年，其所拥有的细腻复杂的心思和情商，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自己日夜梦境中女神的依靠。

    而这一点，也是自己至今都还完全没有被开化的地带。

    皮耶罗心中的钦佩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很快被嫉恶替代掉了。

    趁着自己身处杰罗姆看不见的后背，皮耶罗的嘴角抽了抽，轻蔑闪烁了几次，又很快退了下去。

    杰米这个人，心思就是太多了。

    这个年纪难道不应该好好地玩乐吗？复杂的事情都交给大人去想就好了啊。

    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捉住逃逸的山羊，偶尔能在爬上自由之穹①的比赛里，超过杰罗姆拿下第一位，他知道玛姬喜欢素馨花，他就到隔壁的花田里带来一大把素馨……

    这样看来，自己哪里都不比杰罗姆差劲。

    “好吧……那杰米，我先回去咯？……可是今天的这场比赛怎么办——”

    “胜负不是已经分出来了吗。”

    杰罗姆仍旧眯着眼睛凝视着远方，看起来丝毫不把自己放在心上。

    自由之穹的比赛，之前明明说好了，大家都要认真对待的。

    “皮亚，杰米……我来了！”

    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那声音充满童稚，清澈而纯净，它的主人，也是一副无忧天真的样子。

    二人相继转过头去，只看到沙岩的边沿上一只手紧紧捏着，麦黄色的手指捏得发白，就是不见声音的本源。

    皮耶罗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他连忙上前走出两步，想向对方伸出手给对方借力。

    ——可事实却比自己料想得糟糕许多。

    本坐在另一侧的杰罗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前，先自己一步提起了后来的玛姬。

    皮耶罗的手悬停在了半空中。

    他巧妙的想法还没得以付诸实现，就被现实即刻打碎了。

    杰米这家伙，没想到嗅觉这么敏感。

    皮耶罗挑了挑眉，收回了半空中的手。

    “你来了——！”

    皮耶罗欢呼了一声。

    “玛姬，还好吗？”

    杰罗姆微微抬着嘴角微笑着，与之前那副苦闷的样子截然不同。

    “还好……”

    还轻轻喘着气的前者环视了周身一圈，当她放眼周围，发现不再有能够遮挡自己视野的岩石之后，激烈反应的喜悦立刻掠过她的面色，一扫疲惫。

    “我完成了！我成功了！你们说最难的路线，我也做到了！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玛姬！你真棒！你选择了一条你从未挑战过的路线！这么高的岩石你都上来了！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

    杰罗姆笑意盈盈地说道，他的神色简直要同玛克辛一般开心。

    “是啊是啊！玛姬你做到了！太棒了！”

    皮耶罗站在友人的身旁，咧着嘴附和着自己的友人精彩的言辞。

    他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面前的两位友人。

    玛姬正握着杰米的手——她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时候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杰米也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就好像是他带领着玛姬完成挑战一样。

    孩提时代的玛姬拥有着一身美丽的麦黄色肌肤，即便她长大之后也没有太大变化。

    村落里的孩子们成为了一个独立的群体。夜里躺在星台②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偶尔有一两个高调的孩子被其他玩伴“出卖”，被他人替自己向玛姬表了白。

    因为她活泼，可爱，靓丽。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样看来，村子里的孩子看似无意间的一些冲突，也有了他们本身的理由。

    ……

    皮耶罗痛恨自己醒悟得太晚。

    他看着面前的两位友人庆祝时的笑颜，自己竟是难以再笑出声来。

    他只好咧着嘴迎合着他们两，努力让自己也身处于这份氛围中。

    盘旋已久的秃鹫向下俯冲，在沙间掠起了一条游蛇；野风穿过那片草丛，将草幕拉开到两侧，棉尾兔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凭太阳曝晒，被飞蝇和走蚁分食。

    ……

    “杰罗姆！这一切又是何必呢？”

    烟雾已经消散了一些，即便黑影闪动，但皮耶罗仍能够一眼认出杰罗姆的身形。

    “你的伙伴！那位不知名的旅者！他已经死在了铁幕③里！但这一切本不是我想要的那样！”

    “‘勇士’杰罗姆！放弃吧！你肯定清楚与我对抗的代价究竟有多大！而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有多么轻松！你知道的！”

    宴会场中的宾客们在争端一开始就被疏散离开了。

    在危机前挺身而出的士兵，皮耶罗用巧妙的说辞让众人相信，这一场别出心栽的宴会都被一个乡野莽夫而破坏了。

    烟幕里闪动的黑影，只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和两个负隅顽抗的人。

    那个昆廷，皮耶罗并不了解，但既然搭上了这一出，也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因此在皮耶罗眼里，这不过就是两个迟早要死的人。

    看来，玛克辛并没有成功地说服杰罗姆放弃这一切，放弃同自己对抗。

    皮耶罗站在烟幕外，树廊出口前，他吸了吸鼻子。

    他知道自己老了，不再是一个年轻童真的孩童，大家也不再能像孩提时代那样玩在一起，大家都是一副锈迹斑斑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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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自由之穹：在塞锡斯周边的大漠中，有一座高达120米的小山，上面的岩石崎岖陡峭，而其中的峰顶是一个半月牙形的悬崖。因为位处于塞锡斯到西林这一段商贸路线的入口，每年年末都有不少出乡归来的商人到悬崖上，眺望自己的故乡，这里也被称为“旅人台”。而在塞锡斯的成人礼中的最后一个环节，就是从自由之穹上的一个高13米的衍生石台上跃下，跃入底下的大湖中，顺利完成者才能通过成人礼。

    ②星台：位处于塞锡斯西边的一个长宽各10米的正方形石台，地方传说是古代祭祀发生的地方。现已基本废弃，夜里于凌晨2时正躺在星台上，就可以看到天空中连成图形的星点。

    ③铁幕：持盾的士兵并列在一起组成的方阵，通常用来针对步兵与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