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告别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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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先生,今天是普诏节,花店的工人们都放假啦。”

    老婆婆将空空如也的花篮子收拢过来,并排摆放在一起,最后堆叠成摞。

    站在花店门前的秋岑手中提着一个亚麻小袋,这个袋子里装的是先前剩下的先令。

    “老妈妈,真的没有剩下的玫瑰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其他的花也行的。”

    弯着腰收拾花店的老婆婆抬起头,看了眼秋岑,后者焦灼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多年以前的某个下午。

    老婆婆先是愣了一秒,随后释然般地笑了起来。

    “在午夜的零刻还没过多久,花店就被一群小家伙们席卷了一遍,普诏节就是这样,年青一代的人和老一代的人总能欢聚在一起,他们想要把每一个美好的东西都呈现出来给阿勒神看……”

    老婆婆顿了顿,“先生,您是第一次来到塞锡斯吗?”

    秋岑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身份不可置否:“是的。”

    “啊……你一定还没有见过普诏节的热闹吧。”

    秋岑抬头看了眼天空,当他的目光即将扫到太阳时,强烈的光芒让他不得不偏开了眼睛。

    时间还早,太阳还是热烈的时候。

    “能跟我具体说说看吗?”

    秋岑问道。

    “为什么普诏节要叫‘别离日’呢?”

    虚掩着的木门被风随意地来回扇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老婆婆抱起了堆成摞的花篮子,搬到了花店的木门前,抵在了门上。

    “这就要说很久很久啦,今天是圣阿勒的孩子,弥兰蒙受阿勒神的圣诏,离开凡间前往天国的日子。”

    “这一天,人们为了欢送他的离开,每个人要买上9枝鲜花,堆放在一个一天中可以被阳光照过的地方,然后与自己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颂唱《圣火之十三》。”

    “每年都会这么热闹吗?”秋岑好奇道。

    “当然,往年有些时候,人们甚至狂热到会因为信仰不同发生冲突……不过这也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嗯……”秋岑沉吟了一声,“现在还会经常发生吗?那样的流血冲突?”

    老婆婆把窗台上的空花盆取了下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其中有些发硬的泥土。

    她悄悄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秋岑不知道接下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要让年迈的老婆婆也如此小心谨慎。

    “在二十年前,我们的国家仍然被信仰统治着,人们都是阿勒神无比狂热的信徒,那时候的普诏节,几乎成为了一年中最危险的一次节日。”

    老婆婆的表情开始迷惘起来,就像二十多年前那个黑暗的时代,迷惘的人们一般。

    “直到一位大人出现。”

    当她说到这时,迷惘的神色开始出现破晓。

    “大人?”

    “是的,那位曾是西林行省的总督……如今的普诏节能有现在这样和谐的局面,都得归功于他。”

    “他做了些什么呢?”秋岑耐心地听着,并循循善诱道。

    “他带领他的子民们,他们反抗信仰,反抗借着信仰作为统治利器的大祭司!”

    老婆婆的神色激昂,她的目光高高地向着天空。

    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候的宗教是什么样子的?那位总督如今怎么样了?

    对于秋岑这个在过去对除了跟长假挂钩的节日以外,漠不关心的人,此时也对北顿王国过去发生的事情起了兴趣。

    生动的历史总是令人着迷的,何况才是近几十年发生的历史呢?

    “那么……”

    “他……失败了,他和他的子民们被镇压了,他被推上了断头台,他的身上被安上了数十条罪行,甚至有些专门就是为了他而设立的。”

    老婆婆的面色黯淡了下来,“那位大人,成为了北顿第一位因为叛国罪处死的总督。”

    “他的军队被遣散,参与的人们要么逃到一个没有人能认出他的地方,要么就一同被绞刑。”

    老婆婆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过去,阐述着过去发生的事情,似乎全然忘记了面前还有一个年轻人。

    她回身看向那一边的窗台,窗台上空荡荡的,她才发现花盆被一直抱在自己的手中。

    这个花盆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栽种鲜花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一位热诚的小伙子带着它来到了她的面前,用几句私语就此确定了她之后的余生。

    生活在西林的二人没能保持幸福太久,一切就发生了。

    “十字革命”轰轰烈烈地进行着,整个西林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千钧一发的气氛中。

    总督召唤人民拿起反抗的利剑,“我们要斩碎愚昧的信仰!”

    小伙子带着她的鲜花响应了总督的号召,从此再也没能归来。

    ……

    秋岑轻轻咳了一声,“我很抱歉……老妈妈,我引起了你不好的回忆。”

    “没关系的……哦,对了!好吧……你稍等一下。”老婆婆吸了吸鼻子,回身走进了花店。

    秋岑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没有先前那般灼目了,但依然灼热无比。

    这家花店是附近的街道上唯一还保持开张的一家。

    为了那束玫瑰,他只身翻过了六条街道,在这陌生的地方。

    秋岑笑了笑,他甚至有些感动于自己的一片赤诚。

    她再出来时,手里捧着一束鲜艳异常的红玫瑰。

    青翠的根茎上生长着尖锐的突刺,翠绿一路延伸到突刺的末端,成为了末端的墨绿色,看上去就像带着毒药一般。

    玫瑰的花瓣挺拔着,花瓣间的间隔恰到好处,没有聚拢在一起的拥挤,也不会过于稀疏。

    “这枝……是?”

    它过分的美丽让秋岑错以为它的存在不真实。

    “玫瑰,是北海玫瑰。只有北方忧郁的天气才能培养出这么忧柔的美人。”

    老婆婆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拈住玫瑰的枝干,避开了看似锐利的尖刺。

    “拿的时候要小心,这种玫瑰的花刺坚硬无比,而且带有一些毒素……”老婆婆嘱咐道,“美好的东西总是有那么一点瑕疵,它才真实。”

    “那位女士一定会爱上她的美丽吧,不过你也要交代她小心哦!”

    “行,我知道啦,谢谢您,帮我把她包起来吧,您看——需要多少钱?”

    老婆婆笑了起来,她仿佛在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多年以前另外一位如今已故的故人的模样。

    “不用,婆婆今天已经收获很多了,那些小家伙们已经把婆婆的每一枝花都买走了。”

    “您之所以不把北海玫瑰陈列出来,是担心它上面的毒素伤害到别人?”

    秋岑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你真的是很细心呢!”老婆婆回身走进了花店,“我先给你包起来吧。”

    玫瑰被包裹在天蓝色的帆布中,坚硬的花刺扎在了厚实的帆布上,露出了一个个突兀的凸出。

    “谢谢您。”秋岑接过了花束。

    “好啦,时候不早啦,我也要关门了,今天是普诏节,人们欢笑的日子,就当给老婆婆我放一个假吧。”

    在递出花束之后,老婆婆没有理会秋岑递出去的钱袋,而是直接转身,走进了花店,关上了门,门口挂着一个原本就有的白色牌子:“暂停营业”。

    回到了旅馆后,离开已久的女老板还是没有回来。

    服务生忙碌在人群间,今天是普诏节,也是一次人们聚会的好时间。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疾风武士先回到了房间,用极慢的节奏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切,又在铜镜前特意打理了一遍自己的着装,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得体。

    他在旅馆门前一直站到了黄昏来临。

    下沉的太阳将地表万物的影子延长,旅馆的大门虚掩着,门前所站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余晖打在了位于花店窗台上的亚麻小袋,它还从旅馆的门隙间钻入,打在了那枝倚靠着玻璃杯的北海玫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