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艳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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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学费。“东京流行时装学院”的学费一年要一百二十万日元。这对于那时的我,可是个天文数字。一般的私立大学学费也不过七八十万日元,国立大学更是几乎免费,只有医学、艺术等学科的学费最高,而“东京流行时装学院”虽然是个中专,但由于专业的特点和在业界的声望,再加上该校的毕业生几乎有百分之百的就业率,因此学费完全是大学中的高昂水准。

    我那时想,看来只有拼死打工这一条路啦。

    说老实话,我绝不是那种清高之人,我是个凡夫俗子,是个市井之徒,是个想有更多的财富、想吃遍美食、想拥有名牌的有贪欲的普通人。中国很多留学生忍受着“饥寒交迫”的穷困生活,不受任何花花世界的诱惑和干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最终获得了学业和事业上的成功。多少年来,街头巷尾像这样的美谈数不胜数,但在我看来,至少在日本,这些大多都只能称之为编造出来的“美丽的谎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尚之人,我甚至相信一定会有,但我在日本的这些年来,看到了太多的反证。

    我需要钱,至少钱能帮助我实现梦想,只不过,在追求的程度和方法上,我保持了一定的克制。范勇和陈海波有时给我打电话,他们还劝说过我加入他们的行列。我记得范勇和我说:“小李,你来吧。我现在每天赚几十万,都没时间去花啊。”每天几十万,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数字,但我还是没有动心。而且,就在我活动区域的歌舞伎町的街上,我看到有些老虎机赌博店开始在店门上贴出了告示:“中国人禁止入内。”此外,我遇见过一个中国人在赌博店作弊被发现后逃出店门,但很快被几名店员追上,随后挨了一顿痛打,等到警察来将他带走时,他满嘴是血,好几颗牙齿被打落了。我不会冒这样的风险,也不愿提心吊胆地偷钱。我这种人,充其量只是耍点无伤大雅的小聪明。活到今天,归根结底,我也许不过是一个愚钝、平庸而笨拙的家伙。但也正因如此,我得以更长久的生存,甚至还得到了一些突如其来的惊喜,比如我生命里的第一个日本女人——苇子。

    说起来我都不敢相信,我初次认识苇子,会是在1989年初那个冬天的晚上。跟爱梅之间的冷漠和拉锯让我筋疲力尽,我蜷缩着身子,站在寒冷刺骨的北风当中,看到一个漂亮的日本女人走进了爱梅工作的那家相亲俱乐部,不过她不是店里雇的“诱饵”,而是作为客人。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当她一脸无奈的神情从店里走出来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正在发放纸巾的手。

    她梳着80年代末最流行的披肩发,丰腴的脸颊白嫩得如同日本的传统偶人,乌黑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发自身体深处的温情,涂着鲜艳唇膏的嘴唇轮廓分明,非常性感。最诱人的是她的身材,凹凸有致,透过厚厚的大衣都能明显看出一对儿高耸丰满的乳房,而她那双腿,又显得修长秀美,这是个美女。我的眼睛像磁铁一样盯住她,难以挪开——爱美,本来就是人的天性。

    当我们无意中眼光相对时,她竟然微笑着走上前来。

    “这么冷的天可真够呛的!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每次都看见你站在这儿。”

    “是吗?”

    在国内时常自诩为情场得意的我,来到日本后,除了妻子之外,我还没有过几次与别的女性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此刻的我,居然像一个仍处在童贞阶段的男孩一般,语无伦次起来。

    在一分钟前,我们还是陌生人。但现在她却笑着说:“第一次见到你时,还以为你是名男招待。后来才知道原来你是发纸巾的。我每次看你工作得都很辛苦,就凭你的形象,去做个男招待一定能挣不少钱啊。”想不到她那么早就注意到我了。我有点羞涩地笑了。

    那时,我也知道日本有一种专为女性服务的“男性俱乐部”,我们内地人称其中的男性为男妓,后来又叫鸭子或牛郎,我还听台湾人说什么“男公关”。如今的歌舞伎町已经有几十家这种俱乐部,但当时还只有几家,里面要数名为“爱”的那家俱乐部时间最久,也最有名。它最有趣的是把店里的很多男招待的照片都堂而皇之地挂在店外,我经过时也偶尔瞥一眼,觉得有的还真是不如我英俊呢。我从那家人妖俱乐部辞职出来后,还曾到那家店去面试过。可是,面试的结果因为我是个日语不流利的外国人而被拒绝。

    我和她简略地说了那次面试的经历,她听了就笑:“你是中国人?外国人他们是不会要的。干脆跟我交个朋友吧!我叫苇子。走,一起去吃饭怎么样?”

    她这样热情主动地邀请我,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想到了店里在陪人聊天的爱梅。

    于是我只好搪塞说:“想去也没法去啊!我得工作,不然老板会生气的。”

    “你这工作是按小时算吧?多少钱?”

    “一小时一千。”我想了想。

    “那我一小时付你五千怎么样?”

    最后,我扔下手里的活,接受她的邀请,去中国饭馆撮了一顿。我想就是吃顿饭嘛,“她”不是一样陪人吃饭赚钱吗?我也可以这样赚钱的!吃完饭,我和苇子回到相亲俱乐部门前,她似乎和我聊得很开心,向我摆摆手:“努力吧。我先走了,还会再来找你。”

    我站在风中的街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远处,不禁有点意乱神迷,我仰望着被霓虹照亮的天空,问自己:“这就叫飞来艳福?”

    “我怎样?”苇子带着满足的表情问道。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

    苇子是一个让人快乐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这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她留给我的深刻印象。

    这次也是在深夜,她跑过来说:“走吧。去吃点东西。”我们去了旁边的一家“天下一品”的拉面馆,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吃下去,刚才还伫立在寒冬街头的我立刻有了精神。不是有句老话叫“饱暖思淫欲”么?长久以来跟爱梅的争吵,我们之间已经很久不做那事了。当我瞥见苇子在大衣领口后隐约的乳沟,我就感觉到我的体内那种莽撞的冲动。我想当时我是脸红了。

    苇子或许看穿了我的心思:“你走开一两个小时没关系吧?”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摇摇头,“没事。”

    “那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她笑了。

    休息一下?我的身体更加紧张了。我回头望望那灯火辉煌的相亲俱乐部。那里,爱梅也许正跟哪个男客人亲昵,在一起聊天呢!苇子细白的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我的心抑制不住地跳荡着。

    “你来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

    我们出了店门,往歌舞伎町著名的建筑风林会馆方向走去,在那后面有很多家情人旅馆,包括我曾经打工的那家。进了一家旅馆的大门,我的脑中嗡地一阵乱响。现在回想起来,身为男人,有时候真的是只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的。

    苇子交了两个小时“休息”的钱,拿了钥匙和我乘电梯上楼。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我的身体已经有一部分迫不及待地要跳起来了。

    进了房间,我打量着周围的陈设,和我原来打工的那家情人旅馆没太大的分别,但不同的是我现在不是清扫员,而是个客人。苇子脱掉大衣,说:“先去洗澡吧。”随后开始很自然地脱衣服。我在一旁还有些羞涩,三下五除二脱光了之后立即冲进了浴室。不一会儿,全身赤裸的苇子拉开门大大方方地进来,看到我箭在弦上的样子,哈哈笑了起来:“真可爱!”

    洗完澡后的一个多小时,让我终身难忘。那晚我们做了两次。苇子向我展示了她娴熟的床上技巧。第一次,她主动为我口交。

    我还曾自我吹嘘为情场高手,但此刻却知道,在性爱经验上,我不过是个小学生罢了。因为当苇子主动爱抚我的时候,我实在是有点慌张。

    此前,对于做爱方式,我的知识很少。在深圳的时候,虽然从一些香港传来的色情读物上看到了什么其他体位之类的内容,但在和妻子的实践中,我还是扭捏,甚至是愧疚。时过境迁,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同了。在歌舞伎町的中国按摩店里,我的那些年轻女同胞已经可以很自然地提出为客人“各种服务”,只不过要带上套子;在新浪站上,更是能看到详细介绍各种交合姿势的文章。

    我必须承认,跟爱梅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激情。苇子看来是在尽力地讨好我,她时不时发出娇媚的声音,问着:“好吗?有感觉吗?”我像一个童贞的无知少年,潜入了一阵无边的暖流,四面八方都有种要将我挤压揉捻的力量,而一种从未尝到过的可怕的快感袭击了我,并迅速扩展,以闪电般地速度征服了我的整个中枢神经。我的眼睛里只有她狂野的身体,脑海中完全失去了肉体交合之美以外的所有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在她的引导下,我们将战火燃遍整个房间。最后,我实在无力抗拒这样的款待……

    “对了,中国话这个怎么说?”我们仰躺着,她突然变得像个提问的学生。

    “做、爱。”我一字一顿地说。

    “奏、爱?”她的模仿差一点。

    “做、爱。”

    “做、爱。”

    看着她那个认真的样子,我忽然有些感动,在她的身上,我仿佛找到了已经逝去的爱梅的影子。但令我感动的还不只是这些。很快我发现,在我去浴室洗澡时,她将我脱下来的衣裤整整齐齐地叠好了,盥洗台前放的牙刷上已经挤好了牙膏。做爱后,她竟然还会温柔地为筋疲力尽的我按摩了十分钟。

    现在我才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在日本人当中也是不多见的,但当时我错把这认为是所有日本女人所共有的特点。过去常听说“找老婆要找日本女人”的话,以至于在那一刻,我也是真动了娶个日本女人当老婆的心了。

    从那一夜的鱼水之欢开始,我和苇子之间一发不可收拾,频繁见面。我似乎是追随着曾经深爱的爱梅的影子去的,似乎又不完全是。反正,我们在床上的时候,苇子让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而且,我们的见面也不是在通常的那种情人旅馆了,而是西武新宿车站上面的“太子酒店”之类的高级宾馆。每次都是由苇子定房间,所有的花销也都由她出。在她的名牌钱包里,总是塞满厚厚一沓万元面值的钞票。除了饭钱、房钱以外,每次分手的时候,她还一定不忘了给我一两万块钱。

    “拿着吧。一点零花钱!”苇子总是这样说。

    从比自己年龄小的女人手里拿钱的滋味可并不好受,但当时我的确缺钱,所以只好微笑着接过来。我们在聊天时,她曾问过我有什么爱好,我说在中国的时候喜欢摄影。于是,第二天就有一台佳能EOS摆在我的面前。这台照相机,至今我还留着做纪念。

    一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女人,哪来的那么多钱?我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苇子始终也没有透露她是做什么的,我猜想一定是做某一类色情业的。首先,因为我跟她见面基本上都是在深夜。而且,在歌舞伎町闲逛的年轻女人能那样花钱如流水的,几乎都是些从事色情行业的女子。在那个举国被钱烧得亢奋的泡沫经济时期,她们的收入之高超乎想象。何况,她那让我当即成为裙下俘虏的高超“性技巧”,可不是平常良家女子可能有的特长。

    在电视节目上,我有时能看到那些新宿的“金牌男招待”接受采访,他们在过生日的一天之内,可能收到价值千万日元以上的礼物,送礼者有的是一些富可敌国的老太婆,有的是一些同样在色情业混迹的年轻女人。我对于苇子来说,也许只不过是个比“男招待”更廉价的游戏对象而已。

    而我,却动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