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斗争爆发
最新网址:www.ibiquxs.info
    1998年10月的某一天。

    这天下午两点开始,久美子要请她的几个日本朋友到家里吃湖南菜。对于湖南,她们并不太了解,但说起那里是毛泽东的故乡,她们就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平常我都是在近中午的时候才起床,不过,今天算是起早了,早上九点,我就起来冲了个澡,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买菜、切菜,准备下午请客。久美子则在一旁逗着儿子玩。儿子已经四岁了,日语跟英语都掌握了一些基本的单词,我觉得他的乐感也很强,有时候还能随着音乐手舞足蹈,看着他的成长,我总是乐在心头。

    十一点,我急急忙忙换好西装,跳上刚买的新车,开往西新宿的一家西餐厅。我和名高约好在那里见面。十一点半,我到了餐厅,一边吃汉堡套餐,一边和名高交换对近来歌舞伎町形势的看法。我和名高保持每周见一次面,有时一起吃午饭,有时晚上一起去喝酒,席间谈些新宿的时事,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下午一点,我回到家,又迅速换下衣服,把早上准备好的凉菜一气做好,由妻子摆到桌子上。两点开始,她的朋友陆陆续续地来齐了。

    我为她们沏泡好乌龙茶,满面笑容地做着即将上桌的热菜。电视里放着全家到中国旅游时拍的录像,我还不时为他们客串解说,恭维妻子,说些笑话让大家高兴。后来,她们也把话题转移到我儿子身上,说我的儿子长得又秀气又聪明,将来一定是一个帅小伙。她们都问我有没有为孩子设想未来,我和久美子对视了一眼,久美子摸着儿子的脑袋,说:“我的丈夫希望孩子以后成为一个芭蕾舞明星,不过,我觉得他要是能成为像木村拓哉那样的影视歌三栖明星会更好一些。不过,我们两个人的想法都是让孩子成为演艺明星,但是,最终还是取决于孩子自己的潜质适合做什么。”女人们听说我们要把孩子培养成为明星,纷纷恭维起我们和孩子来,还围着孩子照相,说是将来要是成了明星,这相片就是最好的纪念了。

    下午四点,我向还在聊家常的久美子和她的朋友们说了声“抱歉”,摸摸儿子的头,吻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快速换上便装,背上摄影包,以七十公里的时速开车赶往青山大街的会场。

    五点,时装展览会开始。我一个劲地抢着拍照。三十分钟后,展览会结束。我和相识的摄影记者、时装评论家们聊着天,谈论着时装界里的新鲜事儿。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托尼。

    “李哥!快来!出事了。”他的声音很急切。

    “出了什么事?这么慌张?”我镇定地问道。

    “你马上赶回歌舞伎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国皮条客开始站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

    我感到一阵紧张,赶快满脸堆笑地和此间的同行们告别,然后飞快地奔向停车场,跳上车,一踩油门,车子飕地飞奔向目的地——歌舞伎町。

    中央大街的路口上,托尼带了几名同伴正与七八个韩国人对峙着。

    我站到了他们的中间。

    “谁是你们的头?”

    韩国皮条客都一致拼命做出吓人的表情,一齐瞪着我。一个看上去像是他们的“头儿”的彪形大汉迈出一步,用日语说到:

    “从今天开始,我们也要站到这条街上!”

    我的背后是随时都打算扑上去的托尼他们。这时候,谁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退缩,否则就等于提前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所以,我们的敌人也做出一副临战的姿态。

    “中央大街和第一番大街是我们的地盘。你们韩国人的地盘不是在樱花大街吗?”

    听到我这话,那个彪形大汉将一张大脸皱在一起。

    “没那事!从今天开始,我们也要站在这里!”

    他说着,还发出一阵怪笑。

    正在这时,从靖国大街上走过来一个黑社会打扮的男人。看到这个男人,那帮韩国人集体点头哈腰起来。我一下子想起了以前名高告诉我的情报。看来,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朴了。只见他一脸横肉,额头和脸颊上有多处伤疤,脸上的油脂厚厚的,泛出亮光。朴径直走到我面前,用流畅的中国话开了口:

    “我是住吉组的朴。他们由我在管理。现在不是生意不好吗?只靠樱花大街和区役所大街,他们吃不饱肚子。他们又不是要抢你们的地盘。李君!就把你的地盘匀给他们一点吧!”

    说完,他回头对那群韩国人用韩语又说了些什么。

    我听说过,朴是出生在韩国的华人,但没想到他能如此流利地说汉语、韩语和日语,怪不得他虽然只是住吉组下面的一个小组员,但却统管着所有的外国人。

    朴接着又问我:

    “李君的后台是哪个组的?”

    我没有说铃木的名字,只告诉他是山口组。

    他听后态度更强硬了。山口组号称是日本最大的黑社会组织,甚至据说是在亚洲都首屈一指,但在日本,山口组的总部在大阪、神户、京都等关西地区,势力也以在那边最强,虽是强龙,却难以压住东京的地头蛇。

    “山口组早就同意让我来管这里的所有外国人了。”

    朴脸上肌肉张开,伤疤更明显了:

    “今天给你一个面子,我让他们撤了。不过,你不要和我的人过不去,不然会有你好看的。”

    最后,他嘴里哼着歌走了。那帮韩国人也尾随着他撤了,临走时还趾高气扬地看了我一眼。

    可是,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来瓜分我的财源!我想起了一句话叫“以攻为守”,于是,我当即决定,带几个人主动出击,闯入韩国人的地盘——樱花大街!

    第二天,我挑选了几个人,他们都是精明能干、体格强壮的“精锐部队”。事先我跟他们说明了我的想法,他们都赞同了。于是,我们五六个人,大摇大摆地进入樱花大街。

    韩国人团伙看到我们站在那里,慌忙把满脸疤痕的朴叫了来。

    “李君!你是不是太小看黑社会的本事了?”朴语气虽然强硬,但还是先表现出了他的绅士风度。

    “朴先生!我只不过是模仿了一下你们昨天的样子。你们昨天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我用一种和他调侃的口气说道,只见朴脸上的伤疤越来越红。

    “浑蛋!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给你脸你别不要脸!”

    真生了气的朴,脸红得像关公。但我还是照常做出一副极其平静的样子,因为现在要是软下来的话,就一定会前功尽弃了。

    “朴先生!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话,不要直接对我发脾气。让我们双方的后台站出来说话。我现在就把他叫来。”

    我装出要给谁拨电话的样子。

    “李君!等一下。这样不行!这会出麻烦的。你知道樱花大街是很复杂的。”

    朴说着,就转身离开了现场。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待在樱花大街上招徕生意。那些韩国人尽管脸色很难看,但不知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几天时间,我们的营业额就增加了一倍多。

    一天夜里,我在自己的地盘整个转了一圈,检查完工作后,回到中央大街街角的那家“后乐面店”门前时,只见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我正想着,今天又有什么大人物来逛歌舞伎町了。就在这个时候,那辆奔驰车的门突然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黑社会成员,一胖一瘦。

    “喂!小子!谁让你站在这儿的?”

    胖子快步冲到我的面前。对方的个子比我要高。胖子一把拽住了我的头发,瘦子走到我的面前,他戴着副墨镜,自下而上注视着我的脸庞。

    “你就是那个姓李的中国皮条客吧!听说最近你嚣张得很,到处蹦蹦跳跳。你的后台到底是谁?”

    胖子依旧拽着我的头发。

    “山口组的铃木。”

    “你听着!我们可是极东会的。这一带也是我们的地盘。”

    歌舞伎町所有的地方都被黑社会瓜分了,但并不是一人一片分得那么清楚。有的地方,一条街上有多个黑社会组织共同管辖,关系也非常微妙。当时,正是极东会派系的势力越来越强大的时候。

    胖男人继续说道:

    “最近听说你连樱花大街也敢去了。那可是我们的地盘。你随便跑到那去可不行!”

    “哎?那儿不是住吉组的地盘吗?”我连忙问道。

    “谁说的?是我们的。”

    我一下子明白了那天为什么朴会逃走了。

    我想了想,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听到我这话,瘦子咧嘴笑了。他指了指奔驰的后座。

    我可不能违背极东会的意志。虽然我曾认识他们的会长,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联系过了。我只好坐进了奔驰。

    坐下的一刹那,我的心里有些不安。不过,当他们在车里转过头来,和我谈的只是保护费的问题时,我就知道我今天不会出什么事儿了。他们说,极东会可以当我们的保护人,但每个月得按人头交费给他们,每个人三万日元。当时,我手下共有七八个人,一个月就得给他们交二十多万日元。这么大一笔钱固然让我非常心疼,但想到那些张牙舞爪的韩国人,别的中国黑社会团伙的威胁,还有就是铃木的有气无力,我决定,还是找这个歌舞伎町势力最强的极东会来做我的后台才是上策。所以,我一口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从此,我有了两个后台——山口组和极东会。

    我本以为,局面就这样稳定下来了。可是,没有想到,金东的存在,给我带来了更加头疼的问题。自从金东被我开除后,找了几个中国人组成一个拉客团伙,以区役所大街为据点开始了他们的拉客活动。很快,他就开始让自己的部下侵入我的领地中央大街,频繁地招摇来招摇去,有意骚扰我们。金东见到我或者托尼,故意做出视而不见的样子,有时还要向地上吐口痰。说实话,我当初对他并不薄,对于他的如此行为,我只能表示遗憾。

    我不会任人欺负,他既然这么无情无义,我也只有等待着机会收拾金东他们。

    1998年年底到了。

    一天下午,我在家里正陪儿子一起玩,手机响了。原来是金东。他说有事要和我谈,约我傍晚到歌舞伎町的“雷诺阿”咖啡店见面。

    我马上给托尼打了电话,告诉了他这件事。

    托尼说:“那小子最近和一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得很熟,我看你最好不要去,也许会有危险。要是你真要去,最好带上几个咱们的人。”

    我想了想,说:“知道了。”然后,我给一个人打了电话,请求援助。

    和金东见面前三十分钟,我在第一番大街上等着能帮助我的这个人来,不一会儿,一辆装备扎眼的摩托车停在了我面前。

    此人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他一身肌肉,像整齐排列的铁块一样。身上是一件紧身的黑色皮夹克、黑色皮裤,脚上是一双蛇皮的短靴,简直就像是从电影里跳下来的人物,仿佛是终结者阿诺德-施瓦辛格。他是刑警名高,我的朋友。

    “是不是打扮得有点过头了?”他微笑着问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沉默地走向那家“雷诺阿”咖啡店。自动门一打开,我们看见店中央那巨大的椭圆形桌子旁,金东和十来个汉子正围坐在那里。我用一种鄙视的眼光扫过去:没用的东西,找十来个人来对付我一个?这简直让人觉得可笑。

    我仔细看了一眼,金东旁边的汉子有点面熟,其他人全是生面孔,而且,这些家伙根本就不像是有点本事的人物,只是被金东拉来滥竽充数罢了。他们一律眯缝着眼,紧盯着我。

    我和名高不动声色地坐到金东正对面的座位上。

    “那段时间,多谢你的关照了!”歪脖说着,嘴角歪着。

    “不错啊!成长起来了嘛!身为你的师傅,我也为你感到高兴。你找我什么事?”

    金东旁边的那个男人声音低沉地发话了:

    “中央大街和第一番大街,能让出一条给我们吗?我们不会白要,每个月给你付钱怎么样?”

    他说着,把身子探过来,露出额头上的一个大疤。这家伙是不是就是最近刚刚出现在歌舞伎町的那个东北黑社会头子?我听说过这个家伙的名字,据一家酒店的老板娘说,他吃了药去找小姐,弄得臭名昭著,每个小姐都不愿和他出去。虽然还不知道他是何许人,但看他那架势,无疑是这帮人的头儿。

    “我要是说不行呢?”

    我气沉丹田,一字一顿将话尽量说得有力量。没想到那个男人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店员和周围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一齐将视线投向这边。

    “那我要告诉你,我们就要把那两条街都给拿下来。”

    那男人反倒气焰更盛了。

    “我看你是不是黑社会的电影看得太多,中毒了?”

    听到我这样说,那人发出了比刚才声音更大的笑声。额头上的伤疤一颤一颤地,远处的店员脸上略有不满的神情,但没有谁敢走过来提醒他注意公德。

    不懂中文的名高坐在我旁边,紧绷着脸转头看我。我将手指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给他发了信号。名高转回头,重又将紧绷着的脸冲向金东和那男人。

    这时,金东又开口了。

    “李大哥!你还是放聪明点好,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就是有名的‘东北虎’。”

    “东北虎?嗬嗬!”

    我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朝得意着的金东冷笑几声。

    “东北虎”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你笑什么?你以为我在骗你?他可真的是‘东北虎’。”

    “他是真的,那你就是假的了?”

    “李大哥!请你放老实点,你再这个样子的话,就不是我的力量能控制得了的了。他可是东北的黑社会头子。”

    看来面前的这个家伙,果然是东北帮黑社会的人。90年代中期之前,基本上都是按福建、北京和上海的地域划分的中国黑社会在歌舞伎町横行,有时也能看到香港和台湾的“道中人”。到了90年代中期,他们逐渐被东北帮所替代。东北帮黑社会除了东北人外,还有很多是日本的遗孤后代。据说是因为难以适应日本社会的正常生活,这些遗孤后代就和福建人一起合起来犯罪,成为让日本人非常头疼的问题。

    “那又怎么样,你那里是中国黑社会头子,我这里可是国际黑社会头子。”

    我说着转头看了看名高。

    片刻的沉默。

    店里正播放着轻快的乐曲。

    突然,对面一个人把杯子里的水泼到了我脸上。我花了三十分钟做好的发型顷刻之间就全废了,水珠也溅到了旁边名高的脸上。名高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蛇皮靴子嘎嘎作响,战争一触即发。

    “东北虎”把桌子上的烟灰缸扒拉到地上,“啪!”的一声,烟灰缸碎了。

    正在这时,里面一张桌子上坐着的两个穿西装的男人飞奔过来,其中一个人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了黑色证件。那帮家伙立即像一群猴子般四处逃散,“东北虎”和金东也灰溜溜地跟在他们后面。

    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中,名高依旧站在桌前。

    我呆坐着。其中的一名西装男子问旁边的名高:“怎么样?没事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给名高。

    名高边擦着脸上和皮夹克上的水珠,边说:

    “李君,除了那个‘东北虎’外,其余的也全都是东北人。看来,你以后还是要小心点。”

    原来,警察接到密报说,最近有一群中国东北帮的流氓经常汇集在这家咖啡店,在和我见面之前,名高便安排了两名便衣提前等候在这儿。

    “喂!今天因为你的原因,我的休息天又泡汤了,幸好没出什么事。”

    原来,这天是名高的休息日,本来他答应好带孩子一起去钓鱼的,接到我的电话,他立即上高速公路赶了回来。

    “算是我欠你的!”我笑着对他说。

    入冬了。歌舞伎町的夜,也越来越冷。

    这天虽然没有风,但是寒冷的空气却慢慢地渗透到身体里,我站在大街上,不时搓着手心手背。我到“后乐面店”的前面要了一罐热咖啡,一边喝着,一边与一位熟识的日本女郎谈笑。

    “由美,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明明是深冬,她却穿着一条几乎透明的迷你裙。

    她笑着回应:“李哥!你这家伙真下流。”

    “男人哪有不下流的?”

    “李哥可真瘦啊!真羡慕你。我想瘦都瘦不下来,你看看我这粗腿,我这屁股!”

    “我正好喜欢胖的女孩子,你正好。”

    我们正在那儿有一搭无一搭地打情骂俏,从区役所大街上走过来一个打扮得像过气的那种黑社会人物、夸张地耸着肩膀的男人。

    原来是金东。他走路的姿势总是那么古怪。

    我向由美耳语道:

    “哎!你看看那个男人,有点意思不?”由美瞟了金东一眼,嘎嘎嘎地大笑起来,倒吓了我一跳,再怎么着也还不至于笑成这个样子。

    “那个人长得怎么这么难看?脸像恐龙,那身打扮简直要笑死人了。还有,干吗要那样耸着肩膀走路。哈哈哈!真好笑!”

    恐龙男人看到我,摆出一幅大大咧咧的架势走上前来。

    “我大哥要见你!怎么样?敢去见吗?”

    恐龙说着发出一阵恶笑,两眼贪婪地盯着由美。

    “有啥不敢的?让他明天下午三点到‘上高地’来见我。喂!怎么样?要不要我介绍你去家店消遣消遣?”

    听到我的嘲笑,他突然像个脑筋迟钝的小孩,边说着边溜走了。

    “由美!这种男人可不能陪,不然你也会变笨的。”

    我的话,又让由美一阵大笑。

    第二天,当我按时到了“上高地”咖啡馆时,他们已经来了。金东假装神秘地啜饮着冰咖啡,旁边是翘着二郎腿的“东北虎”。果然只是个乡下流氓,瞧两人那副德行,一点坐相都没有,真是拿不到台面上去的家伙。

    我依旧用一种温和的口吻和他们说话:

    “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东北虎这次不那么威风了,强作笑颜地说:

    “上次在雷诺阿的事情向你道歉。今天只想跟你说一件事,你给他个面子吧!都是中国人,别互相过不去了。怎么样?”

    “给他面子?这种靠手腕骗钱的家伙。给他面子?开什么玩笑?如果是日本的黑社会的话,早就被剁手指头了。给这种浑蛋面子,你不是给我出难题吗?”我干脆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他的脸上肌肉抽动,颜色青一阵白一阵。

    “李君,你有几条命?不放老实点,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我今天来,别的不跟你扯鸡巴蛋。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如果你交出二百万的话,我可以考虑放弃分你的地盘。”

    “我看你真糊涂。我怎么会为坐在你旁边的那种叛徒掏钱呢?你既然是黑社会里的人,当然知道对待叛徒应该用什么办法。”

    “以前你跟他之间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告诉你一点,他现在是由我来保护。”

    “这种人值得你去保护吗?”我针锋相对。

    其实,我并不是在无缘无故地挑拨他和金东的关系,虽然他的整个做派跟一个粗鲁的流氓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黑社会毕竟还是黑社会,如果真惹怒了他,杀人都会不在话下。我只是假借挑拨而探探他的虚实而已。如果他只是要钱的话,那就简单了。但如果他就是为了歪脖撑腰的话,我就必须强硬一些。

    “老大,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能不能让你旁边的那小子走开?”

    我说着,诚恳地注视着他。

    东北虎看起来是个粗人,但也有点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点点头,冲旁边的金东努了努嘴,示意他离开。金东极不情愿地想分辩,但东北虎训了他一声:“行了行了!出去!”

    金东于是不情愿地走了。

    我看着歪脖出了门,立即改变了态度。

    “咱们实话实说,我先献上二十万元。”

    东北虎的嘴角微妙地变化着:“嗬!还是你聪明。刚开始就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这样声张了。”

    我心里笑了。果然这家伙只是想要钱,说什么二百万,那是吹牛。实际上不过是十万、二十万就可以打发的一个小流氓罢了,实在没有什么好怕的。

    “请你以后不要再为了那小子和我过不去了。你觉得行么?”

    听到我这话,东北虎突然一反常态,说起金东的坏话来。

    “实际上我也对那小子不满了。最近这小子口气越来越大。你这么有诚心,他就交给我来对付吧。”

    他停顿了片刻。

    “钱你什么时候给?”

    我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他面前。我事先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早已准备了二十万日元带来了。

    他看到信封,两眼发出红光,迅速拿过去,揣到了身上。

    就这样,我总算暂时排除了歪脖的骚扰。不过,才几天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中和儿子打电子游戏,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我的“保护人”之一,极东会的岩本,也就是那天来找我的那个瘦子。岩本也和住吉组的朴一样,被委任管理歌舞伎町的外国人。

    “喂!小子!你是不是得意过头了?”我一接电话,上来就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些浑蛋是你的人吧?胆子真大。以为你们在什么地方,这是在日本。赶快统统给我滚回你们的国家去吧!”

    他非常激动,又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明白了。听筒里传出其他人的怒吼声,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的人做错了什么吗?”

    “八格牙路!马上给我赶到樱花大街来!”

    我急急忙忙穿好衣服,用两手捧着儿子的脸对他说:

    “对不起!宝贝!爸爸必须去上班了,等有时间再陪你打游戏。好吗?”

    儿子的眼睛里已经满是眼泪,嘴撇得好像随时都会大哭起来。哭了就麻烦了!我用手指头轻轻在他头上弹了一下,然后逃也似的跑向家门。

    “呜呜呜——”

    突然,从客厅传出了呜咽声。那肯定不是儿子的。我赶快脱了已经换上的鞋子,小心翼翼地回到客厅。

    “呜呜呜——”

    是久美子。她正把儿子抱在胸前,肩膀一耸一耸地哭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

    我站在那儿愣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何安慰她。于是,我转身出了家门。

    当我赶到樱花大街时,看见岩本带着二十多名极东会的黑社会成员,正与一群中国黑社会的人对峙着,那情形似乎一触即发。平时只要发生一点小的斗殴,歌舞伎町的闲杂人等就会饶有兴趣地围观,但这一次可完全不同,不管是日本皮条客、韩国皮条客,还有那些风尘女郎、小痞子们,一律都躲得远远的,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偷偷观望,生怕自己也被卷入这场争斗。

    我的一颗心落了地。原来与日本黑社会对峙的那帮中国人并不是我的手下。他们甚至是我的对手:歪脖也在其中。我远远关注着动静。这时,托尼一路小跑来到我的身边。

    “李哥!你还是离开这儿比较好。那帮家伙是因为你才在这闹事呢!”

    “我?为什么?”

    “今天,我们几个人刚刚站在樱花大街上准备迎接客人,东北虎和歪脖突然来找我们的麻烦。说我们的地盘是在中央大街和第一番大街。樱花大街从今天起由他们管理。”

    “托尼!你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怕出麻烦,所以打电话把岩本请来了。”

    托尼告诉东北虎和歪脖,有什么话和保护人说,于是给岩本打了电话,自己带人先撤了。三十分钟后,岩本带领着极东会的一群黑社会成员与东北虎他们那帮在樱花大街开始发生口角。

    原来,东北虎收了我的钱,便放弃了进入中央大街和第一番大街的想法,把目标对准了樱花大街,想强占樱花大街的地盘。不过,他们没有通过日本黑社会的同意,就自顾自地打进去,如果认可了他们这种行为,管理这片区域的日本黑社会哪还有脸面?岩本他们当然不会答应!

    东北虎用蹩脚的日语对一个黑社会成员说:

    “我,朋友很多。我只要一叫,一二百人立即就会赶来。”

    极东会的一个人被这话激怒了,他冲上去揪住东北虎的衣领。

    “你说什么?你这浑蛋!”

    暂时的平静被打乱了。一场大暴乱眼见就要爆发。正在这时,从街两头都各出现了几十名手持木刀、砍刀的黑社会成员往这边走来,就像香港电影中古惑仔的故事。

    那群中国人立即被围困在中间。

    一个看上去像黑社会头子的小个男人站到前面,他的个头虽然只有一米六左右,但全身都是掩藏不住的杀气,眼睛发出冷酷的光。

    “你们这帮家伙是不是不想活了?谁是头?给我站出来!”

    小个子男人特殊的气势一下子就控制了局面。东北虎脸上掩抑不住紧张的神情,他向前迈出一步站出来,金东也随后跟着他到了前面:

    “他是我们的头,姓陈。他的日语不怎么好,有什么话由我代他说。”

    金东对小个子男人说。

    这时,从靖国大街上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东北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原来他还是个黑户口。小个男人冷笑着说道:

    “我想你们不会喜欢警察吧?实话说,我们也不喜欢。怎么样,还是乖乖地跟我们来吧!到我们的事务所里坐下咱们慢慢谈谈。怎么样?”

    于是,东北虎和歪脖在一大群日本黑社会成员的簇拥下快步离开了大街。结果,因为这件事,歪脖他们那伙人被极东会收为门下,每个月只要交纳相当金额的“保护费”,就被允许在樱花大街开始他们的买卖。

    倒霉的反倒变成了我。我的保护人岩本虽然也是同一个极东会的,但是根据他们内部商量的结果,我们刚刚拥有了樱花大街,又被赶了出来。

    无论是日本黑社会还是中国黑社会,那些家伙只是为了金钱。现代黑社会为了利益,他们会把信誉、仗义之类的东西扔到了一边。为了金钱,他们早已什么脸面都不顾了。

    我失落地站在歌舞伎町的大街上,突然,久美子和儿子伤心哭泣的面孔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怎么赶也赶不走。我开始漫无目标地走着,寒风穿过大街,撩拨着我的外套,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抗争的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值得的?!